樂毅知道自己遲早會離開大梁城,但是沒想到離開的時間來的如此快。
當孫陽宣布將出使燕國,而樂毅將作為隨從一同前往時,樂毅還未從那句“真正的用兵”中清醒過來。
那日與羋疾嬴武暢談後,樂毅便處在一種意識飄忽的狀態,他每天就是抱著自己的那把劍發呆。他的手指感受著劍身的質感,他的心思在星辰中激蕩。
所以孫陽鄭重其事的把樂毅叫到廳房,將隨行出使燕國的事說了一通後,樂毅隻是嗯了一聲便退下了。
孫慧現在已經不在向往大梁城的天地,她囿於孫府,卻借樂毅之口神遊到了遙遠的趙國,甚至於洪荒泰始,世界輪回。她也發了呆。
孫府憑空多了兩個發呆的人,下人們私下都在議論紛紛,猜測某種邪術或者巫蠱的東西傳到了孫府。孫陽也有耳聞,於是孫府上下動員灑水清洗,又請來方士做法貼符。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樂毅動身前的那個晚上。
那晚馬廄的白義踢著碎步,朝著天上罕見的血色月亮低聲嘶鳴。孫府上下都沒聽到白義的古怪嘶鳴,馬廄的小廝扶著木樁鼾聲大作。
而孫慧和樂毅兩個人被這異樣的嘶鳴所驚,恍恍惚惚從癡呆中醒怔過來。血紅的光照著彼此的路,她們一東一西、一前一後趕到馬廄,在白義的兩邊相見。
知道隔著白義對視上,他們才想起明天已是出使燕國的日期。孫慧不願意讓樂毅離開大梁城,因為她不想失去這個帶她神遊的朋友。樂毅必須離開大梁城,因為他不能終生在星辰中神遊。
在拉扯到了第三遍時,白義的嘶鳴終於停止,而天空的月亮也恢複常色,靜謐的夏夜蟲鳴又開始四處響應。
孫慧不在勸說樂毅別走,隻是看著樂毅的眼睛。樂毅見到的是一雙露珠懸葉的眸子,好像清晨的陽光隨時會將它破碎毀滅,那晶瑩剔透的亮光告訴樂毅,這個大小姐好像對自己有了異樣的情愫。
樂毅知道自己必須講點過去的事才能對得起這雙眸子的凝視,還在傾訴的對象是稱自己為朋友的人,講起過去也就沒有難恐懼和焦慮。
“我是垂耳的弟子。”樂毅低聲道,那雙眸子怔了怔,他繼續說,“就是我給你講過的那個垂耳,燕國人唾罵的那個人。我不管燕國人如何想,但是師傅給我講了實情,師傅說‘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師傅沒有對不起燕國,而是燕國辜負了他。你曾在魏市前說過,是就是是,非就是非。你說的很對,我出使燕國正是為了這個是非而去。”
孫慧對於這番冠冕堂皇、正義凜然的話語一知半解,她張了張口,在心探尋著心緒的出路,但是她失敗了。
樂毅看出了孫慧的窘境,他毫不意外。若是常人能夠理解他的心事,他何至於多年來沉默不語呢?越是不為人知的追求,前行的道路就越是孤獨,他已經孤獨很多年了。
“就像你總想了解未知的天地,”樂毅笑了起來,卻很苦澀,“我也總想完成替師傅雪恥的目標,這都是我們的追求,誰也控製不住。”
意料之中的沉默沒有降臨,或許是白義側頭依偎了孫慧,或者是這些天的教導啟迪了孫慧,總之孫慧開口說,“那真的是你的追求嗎?我的好奇沒人引導我,反倒有人阻攔;你的雪恥是你的本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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