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之下,世界重歸寂靜。
不住在城市中心的人們,夜生活往往不那豐富。對他們來說,這個時間點最適合自己呆的地方,就是家。
空曠的街道上幾乎沒有行人,偶爾的那一兩個也是神色匆匆,邁著急促的腳步朝著明確的目的地走去。
孩童們也不自覺地降低了音量,或者幹脆沉默不語,任由家長牽著小手一步一步的走著。
他們無心欣賞沒有光亮籠罩的街角巷尾,仿佛害怕無意間窺探到陰影麵鼓動的身影。
此時已經是四月初,隨著時間逐漸邁入夏季,氣候也開始有了些許炎熱的感覺,但在這處室內,入夜氣溫卻不過六七度,對常人來說甚至顯得很陰冷。
幾十平米空曠的室內沒有太多的裝飾物,三兩盆栽,一大筐放在牆角已經快要見底的碳,以及五張不鏽鋼焊接出來的帶輪鐵床,上麵的白色床單下蓋著幾個人形的物體。
房間的四麵牆壁貼著白色的瓷磚,被單調的白熾燈襯得很是陰森,僅僅是站在這就讓人如芒在背。
在冰冷的燈光下,房間隻能看到一個身穿深藍色粗布衣裳的身影,從背上模糊的白色字跡隻能隱約看出一個“火”字,剩下的字體幾乎已經完全剝落,隻留下幾片白點。
程昭靠在牆上,絲毫不顧忌上麵沾染的髒亂的汙漬,麵上帶著難以掩飾的疲倦。
略有麻木的眼神微微抬起,看著眼前大概有一米大小開口的爐子中火光逐漸變得微弱,於是從旁邊的框鏟起一堆黑炭猛地撂進去。
爐子擠出來的熾熱氣息撲在男人臉上,逼得他眯起了眼睛,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直到解開深藍色工作服上半層的扣子,那股熱氣才逐漸從男人身上退去。
填進一鏟黑炭之後,眼前爐子升騰的火焰逐漸穩定下來。
看到旁邊其他幾個爐子同樣如此,程昭才終於用那雙著看起來幾乎變成黃手套的白手套將爐子鐵蓋合上,隨後走到不遠處冰涼的鐵凳上坐下,摘下手套不顧髒地狠狠揉了一把臉。
而他身前不遠處正擺放著那幾張搭著白布的鐵架,
根據輪廓可以讓人毫不費力地猜出那下麵的東西——屍體!
“到底什時候才是個頭啊……”
突然,程昭的蒼白的臉在一瞬間變得猙獰,粗厚的眉毛幾乎要糾結在一起,仿佛在承受著什極端的痛苦。
而從裸露的脖子處,能看到他皮膚下麵似乎有蟲子在蠕動,並生成一塊塊細小的圓形黑褐色斑紋!
隨之一股陰冷腐朽的氣息,伴隨著程昭沉悶的痛哼在房間彌漫開來。
本屬於死人的屍斑詭異地在活人的身上蔓延生長,死氣蠕動著吞噬生機。
而伴隨皮膚每一次的異動,程昭的表情便會更加猙獰一分。
不知過了多久,痛苦才漸漸消退,他終於鬆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又成了那仿佛一成不變的怠倦。
而那部分黑褐色的斑紋卻仍然留在皮膚上。
他拉開袖子抬手看了一眼,突然輕笑一聲,自言自語道:“看來是快了。”
語氣有種深沉的不甘,又帶著一絲臨近解脫的期待。
他叫程昭,是這家火葬場的員工,就連他自己也記不清究竟在這工作了多久,可能是才剛剛幾年,也可能已經十年了。
長久單一的工作內容使得時間的存在逐漸模糊,唯一確定留下的隻有痛苦和麻木。
沒讓他休息太久,從推門門側的另一個通道傳來了輪子在地板上劃過的聲音,“嘩啦啦”地傳進程昭的耳中。
程昭微微抬起頭,看向那邊。
推著推車的是一個同樣穿著深藍色粗布工作服的身影,隻是從白熾燈的照射下能看到臉上微微的溝壑,那是一個比他稍大幾分的中年人。
看到對方,程昭的神色難免地帶上了一分羨慕,卻隻是一瞬間便又消失。
“程昭,今天晚上的任務大概就這多了,麻煩你看著,等他們都燒完,我們就下班。”
程昭沉聲道:“知道了,7號爐已經燒完了,昌哥你先把麵的骨灰清理一下,剩下的我來就好。”
陳建昌把推車擺正,看著早已熄火的7號爐,又看看了坐在凳子上神情疲憊的程昭,輕歎了一口氣。
“我知道你不容易,你不跟我一樣沒什壓力,隻是為了一口飯而已。你身上的東西要是換作我來承受的話肯定沒法像你一樣堅持到現在。”
陳建昌承認,曾經有一段時間他也渴望過程昭身上的特殊,但是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他才猛然發現那不是眷顧,更多的時候反而像是一種詛咒。
程昭終於不再是一副喪氣模樣,鼓起了力氣對著陳建昌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哪有什容易不容易的啊。隻不過是為了活下去而已……再說了,要是把你換到當時我那個處境,我相信你肯定也會毫不猶豫地做出跟我一樣的選擇。”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