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三百年後。

    妖族聖地嶺，山泉奔瀉處。

    似有數道鶯燕聲隱隱傳出，因被那山泉聲遮著蓋著，不甚清明。

    一直走近，才聽得有幾分真切。

    “……那仙族的竺青恬果真是有了身孕。”

    “明姐姐是如何知道的……”

    池明明麵上的神情微傲，沾帶些桀然笑意，做足了架勢才道：“那仙族今日向各界下了帖子……帖子上麵記了什你們可知道。”

    幾人間靜了片刻，並無人應聲，想來是無人明白這個中緣由。

    “是仙族子正妃初有身孕……”

    “這仙族子正妃，可不就是約莫百年前，登得太子妃之位的竺青恬……”

    池明明不住地搖頭感慨。

    “那太子妃可還真是厲害，這才也才剛百來年吧，這都有了二胎子了……”

    “二胎子？那不是頭胎？”

    身邊的女子驚問。

    “對呀對呀，先前可從未聽過太子妃有孕啊。”

    另一女子忙忙附和。

    “……莫不是那太子妃早前真有過身孕？”

    “……不會吧，二胎哎……”

    “莫不是姐姐記錯了吧……”

    “怎會，明姐姐何時有錯過的！”

    一番爭論，一群女子皆是不明所以：“明明姐，還是你吧。”

    池明明挑眉一笑，也不再故作神秘：“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

    “這竺青恬……”

    那女子聲音漸低，又摻著些水流冉冉聲，實在聽不清明。

    隻見那年長些女子的身邊的女子們，麵上神情多變，也不知道是不屑鄙夷多些，亦或是驚訝豔羨多些。

    “明明姐——不好了！”

    一陣驚呼輕易蓋過細細膩膩擾人的交流，池明明抬頭看向遙處急衝來一灰衣姑娘。

    隻聽得她一把敞亮的嗓子蓋過了潺潺泉水聲。

    池明明眼疾手快，接住搖晃飛奔而來卻顯然不住腳下步子的丫頭。

    她不免皺眉。

    難見卉曉灰如此急急燥燥的，定是發生什事了。

    正了麵上神情：“灰姑娘，可是發生什了不得的大事兒了。”

    卉曉灰若往日聽見這“灰姑娘”的稱呼，免不了是要與她糾纏鬥氣好一番的。

    更別，她此刻又在四處唬人。

    可曉灰確有急事，自顧不得與她拌上幾句嘴，還沒緩過氣來，便忙著拖人便往妖族公主所居宮殿行去。

    “生生姐出事兒了，咱快走吧。”

    被拖之人歪歪扭扭，心下微沉，好不容易正了步子，隻留下身後一片顧自相望不明所以的女子們。

    妖族聖殿內，妖帝付塚予在上。

    雲生生直著後脊，挺身跪於殿下。

    雖是跪著，身上血汙也多，但她麵上不見絲毫懼色。

    付塚予便這般沉靜地看著座下的雲生生。

    她麵上的從容尤其礙眼。

    再思及她所犯之事，直讓他想一掌拍死她去。

    若不是念她賦異稟，她此刻怎還會有得以喘息的機會，怕早已是化成了一灘血水了。

    “帝尊…”隻兩個字牽扯出一陣咳嗽。

    她嘴角的血汙便淌得同溪似的就沒間斷過，直淌得那純白的前襟盡數被染紅。

    整個人就好比是血水撈出來似的。

    先前，她本就因所服用藥物的效力過猛而身有不適，方才更是硬受了妖帝一掌，還能跪在這聖殿之內已是勉強中的勉強了。

    付塚予看著那血人，怒氣半分不減。

    自她雲生生百年前入得妖族，並受族內庇護以來，一直是聽命於族中號令，從來沒讓他這般失望過。

    “帝尊，我以下犯上…”

    “食了公主的藥…自是我的過錯”

    “不論降下何罪…我都甘願受著。”

    “你自然該受著，你是知道的，就隻那藥的藥材就尋了多久的，你怎敢偷食。”

    付塚予冷然。

    雲生生眼眸灰暗，強忍下五髒六腑間血氣的翻湧，更顧不得喉頭腥甜，“隻求帝尊能庇護…明明和曉灰…”

    現下也隻望姐姐和曉灰不受此事牽連，隻求她親友無事。

    “是我一人的過錯。”

    其他的，她都顧不得。

    甚至於那未報的仇怨，倘若此劫真熬不過去，就再難報……

    心下微澀……

    當真難報？！

    雲生生心下沉痛，忘不了，放不下。

    “你倒是念著同她們的情意，”

    “可若你真念著往日情誼，今日之事又怎會發生。”

    付塚予眼中殺意明滅，眼內不清得盡是鄙夷。

    不知現在取了她的精血做藥，那九裂補魂養息丸的藥效還可否留下個七七八八。

    “妖族在你身上花費的心力有多少，你心下可有一番計較的，這難道不該是你需要念著的舊情？”

    “如今我妖族卻換來你的背離。”

    “真是養了頭孽畜。”

    僅這“孽畜”二字足令她心下生寒。

    “暫不論妖族在你身上花費了多少心血，就論唯玨，她向來待你如親姐妹…”

    “你怎不念著些與她的舊情。”

    “憑這一事，你以你的性命償之，該也不該。”

    付塚予手下暗勁已生，一條命換一帖神藥，值得。

    更何況既然她敢做出此等犯上之罪，本就不可饒恕，今日又受自己一掌，心下難免會膈應妖族。

    如若她日後生事，必有大患，他妖族再擔不得任何閃失。

    不如殺了，一了百了。

    雲生生勉力瞧了眼殿上眸光晦暗的帝尊。

    一句“該”梗在喉頭，直噎得她一口氣不上不下，又是一陣低咳。

    該與不該又如何，良久，她吐出一口濁氣。

    自知付塚予從來都不是一個向善之人，而她所犯下罪過，罪責難逃。

    單就現在的情況看來，她不僅難逃罪責，更是難逃一死。

    眼皮漸重，雖已力竭，她卻還是竭力不讓自己昏沉睡去，她還有大仇未報，怎可輕易將性命斷送在這。

    還有明明、曉灰二人。

    “帝尊，生生知錯。”

    “你不必多，是我妖族救錯了人。”

    付塚予抬手，勁氣醞釀已成。

    “父帝，你們在聊些什呢？”

    殿外銀鈴清脆，付唯玨急衝衝地步入聖殿。

    還有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