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聲巨響,棋盤猛然被掀翻,黑白玉子迸濺四散,滾落殿階。
原本分明的疆界,此刻碎作混沌,再辨不出勝負。
昭武帝身形一晃,口中鮮血如潑墨般濺上衣襟,在明黃龍袍上綻開刺目的黑紅。
他輸了。
輸在自己浸淫數年的棋道上,輸在平生最自負的方寸山河間。
這是最致命的打擊。比刀劍剜心更痛,比褫奪帝位更辱。
暮色如潮水漫入殿中,吞沒了男人僵直的身影,以及男人的驕傲,帝王的尊嚴。
時安夏看不清他的臉,卻聽見指骨的聲響。
她知道,此刻那張清朗溫潤的麵容,定是扭曲如修羅鬼相。
角落,小樹子抖著手點燃宮燈。
燭火一跳,照亮滿地狼藉的殘局,也照見帝王投在牆上的影子。
如一柄折斷的劍。
昭武帝踉蹌一步,五指痙攣般抓向滿地狼藉。
“錚!”一粒棋子破空而去,撕裂凝滯的空氣,直貫宮燈。
砰啷!琉璃燈罩應聲炸裂,飛濺的碎片在燭火最後的躍動中折射出萬千星芒。
燭火倏然熄滅。黑暗如潮水般傾瀉而下,重新吞噬整座大殿。
“啊!”棋子自碎片中反彈,狠狠砸中小樹子眉骨。
少年宦官踉蹌後退,捂臉慘叫,指縫間滲出溫熱血線。
“滾!”帝王咆哮如雷,震得梁上塵埃簌簌而落。
小樹子連滾帶爬逃向殿外,卻在門檻絆了一跤。
他不敢回頭,隻聽見身後黑暗中那個平靜的聲音響起,“長平君是輸不起嗎?”
哢嚓!昭武帝生生捏碎了一枚棋子,不知是白子還是黑子。
帝王之怒,雷霆萬鈞。
小樹子滿臉的血,滿臉的淚,滿心的恐懼。
唯時安夏端莊靜坐在黑暗中,不動分毫,如一方磐石。
昭武帝緩緩抬手,拇指蹭過唇角,將那一線猩紅碾開。
鐵鏽味在唇齒間彌漫,他自嘲低笑一聲,喉結滾動,咽下殘餘的血氣,嗓音沙啞如磨過粗糲的刀鋒,“朕隻是想娶你,沒想過傷害你的母親。”
時安夏緩緩抬頭,語氣依然平靜,“可您已經傷害了。”
沉默,震耳欲聾。
許久,時安夏才再度開口,嗓音如冰麵下的暗流:“這主意,是誰給皇上出的?”
昭武帝不答,臉色難看至極。
“林家?桂家?郭家還是秦家?”時安夏如數家珍。不等他回答,她已繼續道,“世家之勢,非同小可。父皇在位時,已在盡力平衡。然根深蒂固,不可撼動。”
廣南林家,雲西桂家,蘇北郭家,淮東秦家。一個個名字從她唇間吐出,如重錘落地。
這些盤踞四方的龐然大物,是北翼的根基,亦是枷鎖。
早前朝廷未動他們,原因有二。
一是北翼需要這些百年世家互為製衡,維係朝局;其二,上一世山河破碎時,他們縱有千般不是,卻始終未叛國。
這與吉慶皇太後一黨有著本質區別。
然而新皇上位,世家之爭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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