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沒人入眠與安睡。
虎須村發生的事情,陳大發不清楚。
他去了飛來湖。
這是他第一次來到妖荒的地點。
陳大發站在湖邊,腰間纏著的黑鞭已經抽出,扔在腳下,任憑不斷湧動的湖水衝洗著。
黑鞭看不出是什材質。
湖邊的石頭在過去那些歲月,被湖水衝刷的圓潤光滑,陳大發光腳踩在上麵。
湖水沒過腳脖子,浸濕衣裳下擺。
白天,陳大發從公牛哀離開後便來到飛來湖,一直站到現在。
一開始,他清晰知道湖水沒過腳脖子的次數,後麵就再沒理會。
陳大發低頭看著地上的黑鞭,拿了起來,走到桃樹下坐著。
自從陳大發被蕭李素寶拖回虎須村之後,每一個夜晚他都在她的院落不遠處那棵樹底下過夜。即便周周那間茅草屋有他的床鋪,但極少躺過。
他認為躺著,還要起身,會影響速度,因此總是站著,站在樹底下。
不過今晚他坐在桃樹下,黑鞭掛在樹枝上,鞭柄垂在眼前,觸手可及。
隻要他想,隨時可以借力,瞬間站起。
今晚他不打算回虎須村了。
金剛鑽也沒有回到虎須村,在周周被馬作足扛回去以後,它便去了是非關,繼續在牆根打洞,它還有氣力。
周周那間茅屋已經塞滿一堆堆茅草,豬小白陷在其中,不停分揀,不停整理......
周周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小心低頭,舔著膝蓋,口水能消毒。
他的膝蓋血肉模糊。
馬作足用手揉搓下頜,嚐試慢慢閉合嘴巴。
天亮了。
虎須村,蕭李素寶院子不遠處那棵樹,樹底下站著一個人。
天一亮,陳大發便回到虎須村。
今天顯得格外安靜,陳大發看著地上一堆東西。
一雙雙草鞋摞在地上。每一雙草鞋的鞋底都用麻草編的結結實實;並沒有加入藤條之類,豬小白認為那樣硌腳。
鞋底都是用麻草堆疊到一定厚度,再揉、折、捶、壓.....折彎處盡可能柔軟。
麻草排列的整整齊齊,縱橫交錯,來回纏繞,形成緊密的編織層,有些麻草還能看見牙印。
每一雙草鞋都有牙印。
每一雙都黃中帶綠,很明顯剛編好不久,麻草尚未幹透。
陳大發想到魯春秋昨天說過的一句話“好好準備”。
陳大發明白這是豬小白他們為蕭李素寶準備的草鞋。
這是虎須村的老鄰居給她的陪嫁之物。
由於明天便是蕭李素寶出嫁之日,不用再去挑水。
金剛鑽回到虎須村,在不同院落來回鼠竄,把他們都叫醒。
蕭李素寶看著他們這些老鄰居,不再哭哭啼啼,愁眉苦臉。她跟每一個人打招呼。
“大發,你下麵的衣裳都濕透了。”蕭李素寶這次不再叫陳大發全名,也許是因為明天便要出嫁,以後想叫也叫不到了。
陳大發聽到蕭李素寶叫他大發,沒有像往常一樣提醒,隻點頭回應。
“雪衣,周周......”蕭李素寶把他們都叫到樹底下。
豬小白被馬作足抱著過來,它實在沒力氣走路。
豬蹄又酸又疼,豬嘴一股麻草的味道,不斷衝擊著鼻腔。
雪衣走到陳大發麵前,輕聲說道:“陳大發,對不起,昨天我不應該說你是孬種。”
她說完話,抬手解開捆紮頭發的麻繩。
烏黑稠密的發團霎時間垂落在後背,長度及腰。
陳大發看著她這樣,不知雪衣要做什。
蕭李素寶似乎知道雪衣此舉的意味。
她昨天已經對雪衣說過不必這樣。
雪衣兩隻手緩緩分開稠密的頭發。眾人看著雪衣,不說話,神色正常。
雪衣拔下五根發絲,每根發絲顏色各異。
當那五根發絲脫離雪衣的頭皮後,她明顯抖了一抖,腿腳發軟。
蕭李素寶趕忙伸手扶住雪衣。
雪衣捋直顏色各不相同的發絲,雙手托著,置於於胸前。
不知什時候周周已經抱起地上那一堆草鞋。
他說道:“陳大發,這些是我們送給你的,在虎須村沒有別的、更好的東西拿得出手,唯有......唯有給你編了一些草鞋。”
“我們看到你......平時總是光著腳,應該是嫌草鞋硌腳。不過......”
周周說話時,一晃一晃的。一方麵是本身頭重腳輕,另一方麵是兩邊膝蓋還在滲血,有些疼。
他是老實人,嘴笨,不擅長表達,可虎須村眾人一致認為由周周來說這個事。
周周繼續說道:“不過......你放心,小白已經盡可能把每一根茅草都捶打得柔軟,相信......相信穿起來很舒服的,.....”
說完話的時候,為了讓氛圍不那嚴肅,周周擠出一點笑容。他想緩和一下氣氛,以便陳大發不那尷尬,免得他拿人的手短。
送人東西,好壞不說,重要的是讓收的那個人坦然接受,沒有心理負擔。這樣,送的人心甘情願,接受的人不做他想、坦然處之。
雙方皆大歡喜。
周周考慮到了這點,略懂人情世故。
陳大發平靜地觀察眾人,沒有開口也沒伸手。他懂周周的意思,可他確實不想插手魯春秋的事。
周周手捧著那堆草鞋,左右看了看蕭李素寶他們,神情緊張。
他覺得肯定是陳大發瞧不起這些卑賤之物,可虎須村除了這些能送出去,還能送什呢?
即便豬小白編織一雙草鞋並不容易,但草鞋就是草鞋。
周周沒有得到回應,心頭有些急,大家對他寄予厚望,可不能把事情搞砸。
他隻能往前踏出一步,想離陳大發更近些。
就在此時,周周身形一晃,重心不穩,將要一頭栽在地上。
噗噗噗~
手上的草鞋掉落一地。
周周也嚇出一身冷汗。他啊了一聲,這才讓蕭李素寶他們緩過神兒來。
可已經來不及接住草鞋和扶住周周。
周周即將雙膝觸地,陳大發出手了。
陳大發雙手掐住周周兩隻手臂,一把將其穩住,止住周周摔倒。
周周站好以後,陳大發退了一步。
他看著周周僵硬的雙手,其餘的草鞋全掉在地上,唯獨左右手各有一隻。
鞋麵都有一個蝴蝶結。
雪衣也站了出來對陳大發說:“陳大發,這是......送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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