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進京

類別:未分類 作者:作家kjL7iu 本章:第一章 進京

    寒冬臘月,細雪紛飛。陽光透過細雪照在大地上,卻毫無暖意。河北廊坊城外的雪地,零零散散地臥著些衣不蔽體的流民。有的蜷作一團,用油膩的辮子蓋著眼睛,勉強睡覺,有的則用雪把自己埋起來,腦袋一歪,不知此刻生死如何。



    隻聽得馬蹄聲響,由遠及近,一對少年少女各自背著個布袋,一前一後騎著馬緩緩向城門走來。那少年劍眉星目,生的十分俊俏,衣衫雖樸素,卻也整潔,不見一處汙垢。那女子相形之下樣貌顯得十分尋常,臉色略顯枯黃,身材瘦削,與少年卻也是相似打扮。女子見路邊流民的慘狀,微微蹙眉:“哥哥,一路走來,這許多人都臥倒在路邊了,好生可憐。”



    少年也微微皺眉,沉吟片刻道:“小文,這一路上這樣的事多得很,我們即使有心也幫不了這許多了,但希望有一天我…”,那少女小文微微一笑,朝他望去,道:“是啦,我弈君哥哥要是當上了大官,定要好好對百姓,叫他們不再吃這些苦。”



    那少年吳弈君皺起的眉頭稍緩,回頭正色道:“八字還沒一撇的事,不許胡說,爹爹聽到又該罰你了。”臉上卻不知不覺掛上了一絲笑意。吳小文做個鬼臉,縱馬超過了吳弈君,噗呲一聲,笑道:”他這會可管不了我啦,你快來追我,追上了我就乖乖認罰!“



    吳弈君餘光瞥見幾名流民轉過頭來望向妹妹,臉色微微一沉,低聲道:“妹子,旁邊還有這許多人受苦,我們…我們還是不要這樣說笑的好。”吳小文見哥哥臉色鄭重,便吐了吐舌頭,但也乖乖放慢速度,隻見得路邊的餓殍和流民越來越多,有一些流民還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不禁也是心中一顫:“哥哥,這皇城邊上…這皇城邊上怎的也是這般,我…我有點害怕。”吳弈君也見到了一些流民正望著自己和妹妹的身上打量,略一沉吟,驅馬趕到了小文的前頭。



    小文輕輕歎息一聲:“哥哥,這離京城這近,皇上他老人家不管管?”吳弈君一怔,隨即回頭,忙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又輕輕搖了搖頭,也歎了口氣。小文自知失言,當下會意,眼望著周圍似乎沒有人聽見剛剛這一番說話,便也不再出聲,兩人仍一前一後地向城內前去。



    這年是清嘉慶十五年。乾隆朝以降,世風日下,官場烏煙瘴氣,官官相護。嘉慶皇帝親政後,立即誅殺和珅,重整政務。然而積重難返,風氣仍舊。吳弈君考了舉人,由湖南進京趕考殿試,其妹吳子文陪同,二人沿路所見民生凋敝自不必多言。然而一路向北,天寒地凍,逐漸見到有流民凍僵於雪地,或有餓殍拋屍於荒野,直至京城附近,情況不僅未有轉好,反而愈演愈烈。



    二人進了廊坊城內投宿,分住兩間二樓小偏房中,這時天色也已漸沉。吳弈君安頓好後,回想起一路上所見所聞,不僅暗暗心驚,然而又想到即便路途艱險,總是和妹妹平安抵達京城附近,也不免心生一絲慶幸。從包中拿出紙筆墨,提筆正準備寫家書向爹爹媽媽報平安,門外突然“砰砰砰”地敲了三下。吳弈君一驚,筆沒握住,滑落在地上,整個人呆呆地望向房門。從湖南到京城附近,這一路並不太平,吳弈君時刻精神緊繃,這一下子心下駭然:“糟了,難道附近不僅有流民,還有流寇要來打劫不成?”但又轉念一想,若是流寇怎會先叩門?心下又不禁暗暗好笑,心知是妹子來找自己了。



    聽得門外子文嚷道:“好哇,我還沒睡呢,哥哥你咋先睡下啦?”吳弈君拾起筆推開房門,笑道:“你又怎的知道了?”門外果然是子文笑吟吟的臉。子文從懷掏出一個蔥油餅遞給吳弈君:“剛去買的,熱乎的,快吃了吧。”吳弈君知道是她投宿後馬上去給自己買吃的,心中一陣感動,接過餅放入懷中,就要迎她進來。



    子文往屋內一瞧,一眼瞧見了屋內的紙筆,叫到:“好哇,不理人,原來是在這偷偷給意中人寫信,打擾啦!”笑著轉身就要走,吳弈君連忙拉住子文,牽她進屋,又好氣又好笑:“我哪有什意中人?我這是要給爹爹媽媽報平安。怎的你還不休息嗎?”



    子文一屁股坐在床上,仍是笑吟吟地看著吳弈君:“好啦,不和你鬧了。哥哥,咱們兩匹馬還拴在樓下呢,來的時候我見著附近有馬市,我想著這會咱們牽去賣啦,過幾天雇個車再去北京。”吳弈君奇道:“怎的這會便要賣馬?遲幾日也不遲。”子文眉宇之間一絲愁意一閃而過,仍是笑著說:“咱們賣了好換錢,這會盤纏不太多啦,咱們的馬這段時間也疲了,早晚都要賣,這會賣了,倒還省幾日草糧。還有兩個月你就要去…去殿試啦,用錢的地方多著呢。要是這兩匹湖南馬兒水土不服,生起病來,可就賣不上價啦。”



    吳弈君心中一酸:“這些日子妹妹陪著自己奔波,所帶盤纏銀兩實在不多,一路上粗茶淡飯,從未見她抱怨過,倒是總處處替我著想。”看著妹妹臉色中也透著無法掩蓋的倦意,心下更是又內疚,又慚愧。當即牽起妹妹的手,道:“那也在理,我這就去賣馬,你好生歇息著,我回來給你帶你最喜歡的桂花糕。”子文大喜,從床上蹦起來:“好哇!不過我也要去,你帶我一起去吧!可說好了,我要買一大堆桂花糕!”



    二人下樓牽馬,緩緩往馬市走去。隻見得廊坊城內,華燈初上,熙熙攘攘,倒是別有一番繁華景象,和城外卻又截然不同了。不一會到了馬市,馬概是一個破破爛爛的棚子,幾匹瘦馬被拴在柵欄上,低頭嚼著地上枯黃的草料。馬糞四處散落,無人打掃,臭氣熏天。一男子斜躺在一張搖椅上,粗布衣裳,腰間係著一片青布,瘦削身材,手中拿著一杆大煙槍。側過頭眯著一雙小眼頂著二人,瞟了一眼馬,眼神又在二人身上來回打轉,十分猥瑣。



    二人不僅微微皺眉,男子猛吸一口煙,一咧嘴,露出一嘴大黃牙:“賣馬還是存馬?這兩匹湖南馬看著腳力不錯,隻是速度慢了些。我這怕是有些難辦了。客官不妨到別處問問。”二人對視一眼,暗暗稱奇,都想著同一件事:他怎的一眼看出來是湖南馬了?吳弈君上前拱拱手,道:“師傅好眼力。這兩匹確實是湖南馬,我二人由湖南一路來到河北,馬匹腳力也還了得。我們想在這就地賣了,還請師傅看看。”



    那人嗯了一聲,閉上眼睛,似乎若有所思,卻不答話。吳弈君等了一會,不免有些尷尬,又輕輕叫了兩聲師傅,那人仍是閉目不語。小文有些耐不住性子,上前搶了一步,說道:“師傅,價格有商有量,來客而不理睬,這算什做生意的道理?你要是不要,也說一聲,我們走就是了。”那人抬起眼皮望了小文一眼,笑道:“嗯,師傅,師傅二字叫的好,湖南人口音好玩,我很受用啊,你們多叫的幾聲,說不定我便同意買了。”



    吳弈君勃然大怒,心想自己禮數周到,這人竟如此無禮,這馬到北京城再賣也罷,拉著小文轉身就要把馬牽走。隻聽得那人冷笑一聲:“湖南病馬,來糊老子的眼,誰稀罕了?這伎倆別處使去。”吳弈君心下氣急,又回過頭向著那漢字怒目而視,小文見狀連忙扯住了他衣角,低聲道:“哥哥,算啦,這人凶的狠,他這說,定是要壓價,咱們不和他一般見識。”



    那漢子吐了口煙圈,斜了二人一眼,緩緩道:“這兩匹馬是湖南馬,不錯的吧?湖南馬以短途快跑著稱。本來這種馬我是喜歡的,但你們從湖南而來,馬匹適應不了北方的天氣,且山長水遠,又不愛惜馬力,這兩匹馬看著精神頭還好,實際上已經病的厲害,活不過今夏了。別說買,連寄養我也不收,免得髒了我的馬場。”說罷把頭測過去,咕嚕嚕地抽起煙來。



    吳弈君聽他這說,也是一怔,心下怒氣已經消了大半。想起這一路來,越往北則馬匹越疲,不由得心中已經信了幾分。但這馬如果真是病入膏肓了,賣不出去,豈不白白虧錢,那又如何是好?但轉念一想,這馬看著尚且精神,尋常人也未必看得出病來,當然也未必賣不出去。隻是明知馬匹可能已經活不了多久,又要裝作不知賣給別人,哪是君子所為?



    小文望著吳弈君,小嘴一扁,眼看著就快要哭出來,吳弈君見狀連忙好言安慰:“不哭不哭,妹子,這人也未必瞧得出什,咱們過兩天去北京,總能賣得出去的,我這會先帶你去吃桂花糕。”小文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但淚水仍是在眼眶打轉,雖然小文相貌平平,但神態也是楚楚可憐,惹人疼惜。



    二人轉身牽馬正準備離開,隻聽得後麵那老板問道:“二位客官是要去京城?”言語中喜悅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吳弈君心下奇怪,但也不願多生事端,便不理會,拽了一下小文便走,但那老板輕輕一躍,就從他們身後躍到了身前,恭恭敬敬地彎腰行禮,道:“小人剛剛多有得罪,請問二位可是從湘西進京?“吳弈君見這人前倨後恭,心中厭惡已極,擺擺手:”長沙。師傅若是沒什事情,我們先走了。“那人怔了怔,隨即默然,側過身子讓二人離開。但此時隻聽得馬蹄聲大作,一行人馬飛馳而來,為首的是一個濃眉大眼的虯髯大漢,約三十歲上下,腰間係著兩匹青布,朝那老板高聲笑道:“馬老三,近來可好啊?可有消息?”



    那老板馬老三躬身行禮,表情顯然十分恭敬:“托他老人家的福,老三很好。楊大哥可好?他老人家可還好?屬下近來時時留意,但還是沒能探聽到什消息。”那大漢笑道:“好,好得很,好得很!也不必著急,想來月內也一定有消息了。”他翻身下馬,眼光掃向吳家兄妹:“二位是吳老三的朋友?這兩匹馬不錯,這…也是湖南馬?”吳老三臉色十分尷尬,連忙搶上一步,訕笑道:“楊大哥,這二人和我素不相識,是來賣馬的。大哥好眼力,正是湖南馬。”



    吳弈君不願與這些江湖人士多有交集,拱拱手便要攜小文離開。隻見得那大漢又笑道:“他媽的,我不是讓你去找好馬嗎?湖南馬跑不了遠的,跑短途山地卻是一流,你怎的不收?”吳老三擺擺手,“楊大哥,這你有所不知。”側身向吳弈君一拱手,回頭繼續說:“這二人的馬雖然不錯,隻是現在天寒地凍,這馬從湖南一路前往京城,實在已經力竭,馬眼中已經泛黃,怕是過不了今年夏天了。“回頭又向吳弈君低聲道:”得罪!“



    那楊大哥“噢”了一聲,望向吳弈君:“兄弟是從湖南來廊坊,接著便要去京城?”吳弈君剛才聽得馬三哥刻意問起自己是否從湘西而來,心想其中定有古怪,實在不願意再多耽擱,連忙解釋:“是湖南,但是由長沙而來。”那漢子直直的看著他,又看了看他腰間:“兄弟此前也是一直在長沙?”吳弈君道:“正是。”那漢子點點頭,表情閃過一絲失望之色,隨即說:“兄弟這兩匹馬,如果不嫌棄,就賣給我,我這會是用馬的時候,湖南馬善於在山地奔走,即便能用到立夏,那也夠了。”隨機從懷間摸出幾兩碎銀,遞到吳弈君麵前。



    吳弈君心下好生奇怪,但也不便多問,回頭看向小文,也見得她正笑著望向自己,眼神流轉,似有肯定之色。當下又想:“我原本準備直接離開到京城再賣,但已經知道了馬匹病情,到時候又怎個賣法?說出來隻怕沒人買,不說,心中又過不去,但妹子跟我一路受了太多苦,隻怕到時候也隻能昧著良心瞞下來。他肯買,倒是再好沒有了。”於是便不猶豫,接過銀子,便將韁繩遞給那漢子。但見兩匹馬兒側著頭望著自己,心下也突然一酸:“這兩匹馬是我爹爹送我時挑選的,陪著我二人走了幾千,雖然是畜生,也終究有些感情。”見得旁邊的馬老三看到漢子接過韁繩時,不住搖頭,吳弈君也懶得再理會。



    漢子又是大笑:“多謝兄弟了!在下楊平,兄弟怎稱呼?”吳弈君略一猶豫,但心想這人性格豪爽,不似惡人,便也淡淡地道:“是在下要多謝大哥了,在下吳弈君,還有事務在身,這就先走了。”一行禮,便拉著子文快步離開。



    二人並肩向著客棧方向走去,這時天已經黑透了。街邊小販紛紛離去,剩下些大店打起了燈。吳弈君四下張望,也沒瞧著點心鋪子,拍拍子文肩頭:“這兒沒有桂花糕賣,哥哥先欠下了,明兒一早看看,要是沒有,咱去了京城就買。”子文一撅嘴:“你可說好了,不許賴賬。”吳弈君啞然一笑:“我什時候賴過你賬了?”子文哼了一聲,眼露出頑皮之色:“我七歲那年,我一直鬧你,說要帶我去福州府玩,你忘記啦?”吳弈君笑著搖搖頭:“那可不是我賴賬,我把咱倆衣裳和…和爹爹的銀兩都收拾好了,結果被爹爹發現了,把我們倆小屁孩大打一頓。這次不是我和媽媽在爹爹麵前求了這許久,你一個姑娘家,爹爹又怎能允許你跟來北京?”子文又是哼了一聲,笑道:“我不管啦,總之說了就要做到,不然以後你當了大官,說了不算,老百姓可要慘咯。”



    吳弈君心下又想起來沿途所見所聞,不由得歎了口氣。子文見他神色黯然,忙挽著他手:“我開玩笑的啦,哥哥是好人,怎會說了不算話?你當大官,是老百姓的福氣,桂花糕什的都是小事,哥哥安心備考,考上了,家便有吃不完的糕點,老百姓也有吃不完的東西。”吳弈君在她腦門上輕輕一彈,無奈笑道:“誰也說不過你。”



    這一夜,二人睡的極沉。



    次日清晨,吳弈君突然被驚醒,隻聽得窗外馬蹄聲大作,無數人奔跑呼喝,隱隱還傳來婦孺哭號的聲音。吳弈君連忙揉揉眼睛坐起,趴在窗邊,偷偷探出半個腦袋往外窺探。隻見三名銀盔銀甲的大漢正在馬上大聲呼號,指揮著數十名官兵四處抓人,驅趕向一旁的廣場之上。為首那人約莫三四十歲年紀,臉頰凹陷,皮膚蠟黃,太陽穴高高突起,眼中精光四射,一看便知是名好手。他騎馬縱橫奔馳,手中馬鞭不斷往走的慢的或呆著不動的人身上抽去。另一名漢子大約二十出頭,背著一杆鳥銃,皮膚黝黑,麵容看著十分憨厚,但眼神銳利,來回在街上跑來跑去,揮鞭作勢但並不打下,驅趕民眾走向廣場。還有一人也是二十出頭年紀,生的好生俊俏,麵帶微笑,懶洋洋地騎馬在廣場中盤旋,手中拿著一柄短刀,監視著不讓任何人逃散。



    為首那人喝到:“劉丙,城門都關上了?”這一嗓子中氣十足,吳弈君隔著數十米,聲音也仿佛在耳邊炸開一樣,不僅渾身一顫。那黝黑皮膚漢子劉丙答應道:“回大人,都關上了,各個城門各有五名官兵把守,諒是一隻鳥也飛不出去。”為首那人笑道:“很好,很好!抓著了逆賊,大夥兒都他媽的重重有賞!”四處官兵齊聲高呼:“謝總管大人!”



    吳弈君心下暗暗叫苦,這些官兵似是來捉拿逆賊的,然而風格殘暴,卻不知自己和妹子該如何自處。正要去小文房間叫醒她,聽得有人輕輕叩門,一拉開門,正是吳小文。小文臉色憔悴,顯然是沒有睡夠。小文臉上帶著些驚慌:“哥哥,外麵發生什事了?他們…他們要把我們都抓走嗎?”吳弈君搖搖頭,輕聲安撫:“應該不是,聽著像是要捉拿逆賊,隻是咱們昨天也沒見著什逆賊,城中安靜的很啊。爹爹說過,常有官兵借捉拿逆賊之名搜刮,敲詐百姓,這也是有的。我是舉人,雖然還沒有正式做官,卻也是朝廷的人,咱們進京備考,諒他們不敢拿我們怎樣。”吳弈君雖然這說,但臉上也是藏不住的擔憂害怕。小文點點頭,拉住了吳弈君衣角,沉默不語。



    但隻聽得客棧樓下腳步聲由遠及近,三名官兵衝了進來,開始高呼:“下樓!下樓!所有人都下去,去廣場上!”隨即便一間間門開始踢了起來。客棧老板嚇得蹲在櫃台底下發抖,也被官兵拎了起來,往他屁股上重重一踢,那老板身形肥胖,向前撲倒,就如一個肉球一樣滾了出去。客房間的投宿客人紛紛從房內逃出,有的甚至沒來得及穿外衣,隻是穿著一條短褲便急忙奔出房間。而動作稍有慢些的,就被官兵一腳往屁股上踹去。有些女性也從房間奔出,嚇得麵帶淚痕,稍有姿色的,便被官兵狠狠地在身上捏了一把。



    吳弈君從未見過這種狀況,但餘光看到子文已經縮在一旁渾身發抖,咬咬牙拉著她起身,朝正向自己奔來的官兵喝道:“我是朝廷舉人,不得放肆!”那官兵正要奔來,一聽他說自己是舉人,立馬收住腳步,但前麵奔跑的實在太快,打了個趔趄,險些摔倒。吳弈君冷冷地道:“閃開,我自己向你們頭頭解釋。”那官兵臉色十分尷尬,又是點頭哈腰,又是露出一副狐疑的神色,說:“大人,小的不知大人在此投宿,衝撞了大人,還請大人恕罪。”隨後往樓下高呼:“這有朝廷命官!下麵的長點眼力見別衝撞了!”隨後一躬身:“但總管有令,在下不得不請大人前去。一會還請和總管大人解釋清楚,若驗明身份,真是朝廷舉人,我們定當即刻放行。”



    吳弈君哼了一聲,回頭收拾起了東西,小文也回到房中,收拾好了東西。待得二人收拾完畢,卻發現那官兵仍在門口等候,官兵躬身道:“請大人莫怪小的,此次事情關係重大,小人不敢有閃失,二位請吧。”隨後側身讓二人下樓,自己則緊緊跟在後麵。下得樓來,隻見大街上空無一人,隻是街邊商販的蔬菜,糕點等散落一地。劉丙在遠處朝吳弈君二人呼喝:“磨磨蹭蹭的幹什!快去廣場上!”



    吳弈君心下怒不可遏,但也強忍住火氣,摟住子文:“妹子不怕,我是舉人,他們不敢拿我們怎樣。一會解釋清楚,我們這就去京城。”子文驚魂未定,但也擠出一絲笑容,點了點頭,二人朝廣場走去。



    廣場上,隻見得幾名大漢被五花大綁,幾乎已經被綁成了粽子,被官兵摁在地上,渾身是血。民眾們站成一圈,三名銀盔銀甲的漢子站在圈內,其餘官兵則在民眾圍成的圈外看守。那太陽穴高高鼓起的漢子語氣冰冷,但聲音卻大得出奇:“馬三,你還是不肯指認?你在你那狗屁教也不過是最低的職位,皇上以寬仁治國,你若肯之人出來,未必殺頭,要是能將功贖罪,改過自新,幫朝廷反叛,加官進爵也不是不可能。”



    被壓在地上的一名瘦削漢子抬頭大笑,露出一排黃牙:“額爾赫,早有聽說你這人極少說話,偶爾說話也是臭不可聞,今日一見果然不錯。別放你的臭狗屁了,這就是我們幾個被你逮著了,要殺便快快殺了。”說罷又側過頭看向劉丙:“隻是你個漢人也為虎作倀,當了大內侍衛,嘿嘿,嘿嘿!真他媽以為為他們賣命,滿人就會重用你嗎?做你的春秋大夢去!”說罷一口血向劉丙噴去,劉丙閃身避開,一腳踢去,踢下了馬三幾顆牙齒。吳弈君瞧的真切,那人不正是昨日所見的馬三哥?不禁輕輕“啊”了一聲。



    額爾赫立即回頭,朝自己望去,厲聲喝道:“怎,你也是同黨?”吳弈君和他相隔二十餘丈,這一聲“啊”聲音極其輕微,居然也被額爾赫察覺,頓時呆若木雞。但覺手中一暖,是子文伸手過來,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手。額爾赫見他不答,便立即抽出腰刀向他走來,周圍民眾齊聲驚呼,均紛紛避開吳弈君,往兩邊擠去。馬三抬頭也望向吳弈君,也不禁“啊”的一聲。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射向吳弈君二人。



    吳弈君手心冒汗,但仍舊強裝鎮定。劉丙踏步向馬三走去,一腳踩在他的頭上,將短刀插入馬三背心數寸,厲聲喝問:“你認識他?他是不是你同黨?”馬三口中流出鮮血,不停冷笑:“嘿嘿…嘿嘿,我根本不認識他,你想屈打成招,這兒幾百號人可看的清清楚楚!”劉丙又喝問:“那你啊什?”馬三怒道:“老子被兒子打得痛了,叫一聲怎的?”



    劉丙怒不可遏,拔刀就要向馬三頭上砍去。隻聽得當的一聲,刀被一顆石子一擊,便蕩了開來。劉丙回頭向那英俊男子沉聲道:“巴彥,蘇勒教會了你這招?”巴彥嘴角微笑,微微搖頭,說:“你殺了他,咱們可就又斷了一條線。你平常辦事妥帖謹慎,怎的這次如此冒失?”卻不回答劉丙的發問。劉丙垂頭默然不語,再看刀上,竟然出現了一個淺淺的凹痕,顯然是剛剛那石子力道極大。



    額爾赫對二人對話不聞不問,站在吳弈君麵前:“你認識地上這些人?”語氣冰冷刺骨。吳弈君身子微微發顫,但感到手心一緊,是子文用力捏了捏他的手,心下多了幾分鎮定,道:“在下吳弈君,湖南長沙人士,考中舉人,此次是要進京赴考。在下與這些人並不相識,還希望大人能行個方便,放我二人前往京城。”說到最後,聲音又開始發抖。



    額爾赫眯起眼睛:“湖南?舉人?進京趕考?去年剛會試結束,兩年後才是下一次會試,你怎的現在進京?怎的不屆時隨湖南趕考公車進京?”隨即又踏前一步,厲聲道:“老老實實交代,若有半點花招,我一掌就將你二人劈碎!”



    這幾句話仿佛打雷一般。馬三在他身後冷笑幾聲,譏諷道:“你再強的功夫,劈碎二人,至少也要兩掌,怎的一掌劈碎二人?皇帝老兒身邊都是你這種數數都不會的膿包嗎?難怪...”話音未落,劉丙在他腰間重重踹了一腳,馬三悶哼一聲,一時說不出話來。



    吳弈君隻覺得頭暈目眩,但知道眼前這事和自己二人性命相關,不容有失,強行鎮定,又道:“不錯,在下這次考中舉人,家嚴家慈均大喜過望,但又恐屆時山長水遠,水土不服,以致影響了會試。家嚴和京中一翰林學士相識,便讓我提前自行趕來,投宿北京的湖南會館,安心準備。”說罷,便從懷中掏出舉人火牌,向額爾赫遞去。



    額爾赫掃了一眼,也不接過,冷笑道:“閣下不必用京官來壓我。北京能壓我的也沒有幾個。”又冷笑一聲,岔開話頭:“你二人一同來的?不乘公車,不走驛站,怎來的?水路陸路?”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稍稍緩和,不等說完,已經背過身去,朝馬三等人走去。吳弈君道:“我二人自行騎馬前來。”



    額爾赫立即回頭:“騎馬?從湖南選的馬?”吳弈君答:“正是。”額爾赫一抬眉毛:“馬呢?”吳弈君說:“馬…馬…”心下立即慌了神,心想:“就眼前來看,顯然那馬三是逆賊一黨,已經被擒獲。自己剛剛和馬三‘啊’的一聲,已經讓眾官兵大起疑心,而自己的的確確在昨天把馬賣給了馬三同伴。可剛才馬三又否定認識自己,這可如何是好?“隻覺得手心微震,那是子文的手也開始發抖起來。



    額爾赫走前兩步,喝問:“馬呢!有什不能說的嗎?”吳弈君心下轉過了無數個念頭,但終究想:“這人本事好是了得,我隻是把馬賣給了馬三一夥人,何況我和他們並不認識,老實交代,他也不能拿我怎樣。倘若瞞下去,隻怕後果更糟。”於是道:“我在城中馬市賣了。”



    額爾赫回頭指向馬三:“賣給他?”



    吳弈君急忙道:“不是,我和他確是素不相識。昨天我也見著了他,他…嫌我的馬差,不要我的馬,但後來又來了一群人,把我的馬買走了。”額爾赫“哦”了一聲,追問道:“買你馬的人是不是和他相識?什模樣?”吳弈君眼望著馬三,隻見他仍被劉丙踩在腳下,也望著自己,眼神中流露出祈求之意。吳弈君不知他此時祈求何事務,不過隱隱約約猜到是不要將昨日之事說的過於詳細。但吳弈君對他印象極差,加之不想與此事產生任何聯係,於是避開了馬三的眼神,將昨日之事從頭到尾一五一十地複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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