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雲總是淡淡的。

    午後的日光穿梭雲層，透過宅院，落在少年的書本上。

    季謙明正襟危坐，神思篤定，目光流瀉於泛黃書頁，一一將內容記在腦海。

    他在溫習四書五經。

    哪怕有著堅定的意誌，讀書從古至今都不是容易的事情，屬於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縣試隻是最簡單的一關。

    季謙明倒不太擔心自己考不過去，原身參加的縣試少說也有五指之數，透過記憶查閱那些“曆年真題”，就會發現，大多是詩賦、經文、姘文，是對基本的文化知識和寫作能力的測試，並沒有太過高深的難度。

    非要說難度，倒是考試環境讓人難以忍受。而且要考四五場，若運氣不好分到臭號，那可真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了”。

    原身空有父母創造的良好學習條件，卻沒有好好珍惜。不過早年被逼著讀書，基礎還是有些的。

    季謙明雙眸閉闔，關於縣試的文章詩詞在腦海流淌，那一句句聖人教誨，朗朗上口，清晰明現。

    腹有詩書氣自華。

    隨著誦讀文章，理解經文，他蒼白的麵容，逐漸現出明亮的神彩，禮韻環繞周身，一派閑適自然。

    雖仍消瘦，營養不良，但給人不再是病殃殃之感，也沒有怨天尤人，嫉世憤俗，宛若惡鬼般的怨氣。

    又背誦了一篇《孟子》。

    季謙明才戀戀不舍的放下書本，後知後覺的感到腹中饑餓。

    沒想到用心讀書，一眨眼，一上午便過去了。

    讀書習武，都是極為損耗精力的事。

    前者需得用心，後者需得使力。

    季謙明起身做飯。

    他打開米缸的蓋子，看著那一層淺底的糙米，省著點吃，也隻剩下三天的量。

    “得找點生計了。”

    讀書的筆墨紙硯，考試盤纏；習武精肉精米，武技功法……處處都要不小的花銷。

    季謙明如今處在脫產的狀態，哪怕胡成願意繼續讚助，但那也得在縣試獲取童生的資格之後。

    否則連“秀才的大餅”都沒有，別人憑什在你身上投資？

    如今胡成送的熏肉木炭，已經是看在亡父的麵子上了。

    “終歸是要靠自己的。”

    季謙明心想。

    他生起炊煙，放入糙米飯，切了幾片熏肉，碼在上頭，加水一道蒸煮。

    時間流逝，熱氣蒸騰，肉香飄散。

    熏肉香味揉在糙米中，帶著些許鹹香的滋味。

    一連三碗熏肉飯，一鍋米吃得幹淨。

    最後洗鍋，粘在鍋上的幾粒散米，也不舍得浪費，捏起來吃了。

    隻可惜糙米的口感遠不如精米，頗為鬆散，實在無法細品。

    季謙明不由懷念胡宅的美味佳肴。

    他也不過幻想片刻，略微休憩，便要開始幹活了。

    從牆角拾起各式“破爛”，小到破損的燈盞，頭花，大到鬆動的鋤頭，貨擔。

    在獲得胡成的賞識之前，他就是靠著修補的活計，掙著綿薄的銅錢，來維持生活。

    老一輩大都不舍得丟棄物件，縫縫補補又是三年，除非完全不能用了。

    季謙明眯起眼睛，盯著鋤頭與木柄的銜接處。這是銜接處的木頭腐爛鬆動，需要整根拆卸，更換木柄，再以木片嵌入固定。

    他敲敲打打起來。

    【你成功修補鋤頭（凡品二階），獲得評價[精湛]，獲得5點修補點。】

    【你成功修補燈盞（凡品一階），獲得評價[普通]，獲得2點修補點。】

    【你成功修補貨擔（凡品二階），獲得評價[熟練]，獲得4點修補點。】

    ……

    大半個下午，總共獲得20點修補點數。

    季謙明若有所思。

    評價分為三級，普通，熟練，精湛，分別獲得一點，兩點，三點加成。

    至於往上還有沒有更高的評價，在凡品一二三階的物件上，大抵是展現不出技藝的。

    大概是練習象形虎拳且吃飽喝足的緣故，往日做這些修補的活很難專注精神，容易疲憊。

    如今卻能連續不斷的持久下去，提高了效率。

    可見身體才是做事的本錢。

    季謙明放下手中的貨擔，剛準備洗把臉清爽一下，就聽“砰砰砰”敲門聲。

    他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笑的中年人的臉。

    原來是賣貨郎來了。

    所謂貨郎，就是走街串巷的販夫走卒，腰間有皮鼓，應和著節奏的吆喝，背著貨擔，裝有米油鹽糖，針線布匹等輕便之物的小商販。

    貨郎李遠來到季謙明這，自然不是買賣。

    畢竟街坊鄰居誰不知道季謙明的小院，窮得賊來了都得哭著走。

    “季小弟這是哪發了財，都吃得起肉了？”

    李遠大步流星，甫一入院，便聳動著鼻子道。

    仗著年長，他這話其實說的不太客氣。

    季謙明心頭微凜。

    熏肉的香味遮掩不住了。

    他所居住的陋巷名為“一字巷”，乃青山縣最偏僻處，除了正午，常年見不到光。

    左鄰右舍挨得太近，一日吃肉或許無事，但時間長了，空巷來風，總有人會知道。

    莫說一字巷，哪怕整個青山縣，也鮮有平民百姓能隔山差五吃上肉。

    得趕快把熏肉吃了，不然真容易惹人眼紅，說不定還遭賊惦記。

    越是偏僻的地段，治安越是差勁。

    季謙明念頭轉動，麵帶微笑，岔過話題，“李老哥可是為了修複的物件？都修好了。”

    “那快？”李遠驚詫，隨手拿起修補好的貨擔，仔細觀察。原本破損的竹編處不僅修補完成，就連邊框都用竹篾加固了一遍，韌性而牢固。

    “修得比新的還要好，你可真讓我刮目相看。”

    他誠實的誇讚，愈發驚奇的看向季謙明。

    最先一字巷有名的“季惡”毛遂自薦提出修補他從各家收來的“破爛”時，他還不太相信，隻隨手扔了幾件破爛打發對方。

    狗改不了吃屎，惡霸還能改得了秉性？

    現如今看來，浪子還真是能回頭的。

    隻要有一門手藝在身，不自甘墮落，人終究是能好好生活的。

    季謙明修補物件手藝牢靠，比新的也不差什，賣出去縱使低上幾文，也能賺有不小的差價。

    貨郎李遠盤算一陣，很快就露出笑臉，“一共修補了七件物件，算你三十文如何？”

    這個價格其實不算低了。

    畢竟燈盞竹筐本身也算不得值錢之物，何況隻是修補。

    現在市場行情的米價，糙米六文一斤，精米在十文左右，每日略有浮動。

    季謙明並未討價還價，利落的道：“那就多謝李老哥了。”

    “謝什謝，都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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