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陽光透不過畫格紗窗,也溫暖不了漸漸寒冷的時間。
林溪安靜地躺在櫚木床榻上,雙目微閉,唇齒留住了昨夜的幽香,四周是蜀繡的妃色床幔,鳥形銅燈上還殘留著昨晚的燭淚。
回想近日之事,一切都如雲夢一般縹緲,不可方物。入帝京以來,見了不少人,看了不少物,時間在流逝,自己如走馬觀花一樣,在迷茫中失去了什?
她想起自己許久沒有練劍了,也找不到對手切磋,也沒有安然的心情尋一方靜土。
她回憶起昨晚,晉王在淇苑的辰良樓宴請自己,燈火輝煌間,卻隻有自己與他相對而坐。剛開始是幾句尷尬的對話,而後是把酒言歡,忘乎身份,忘乎時間。
食案上的佳肴她已經不記得有些什,隻覺得合口。唯有那青瓷瓶的酒給她留下了深深的印象,開瓶飄香,入口甘醇,一時回味無窮,隻剩杯口留香。
昨晚,她帶著醉意靠在憑幾上,屋內的四足狻猊紋鎏金爐中散出縷縷鬆枝炭香,金羅炭的溫暖使她麵色更為紅潤,少了幾分冰霜氣息。
蕭璟的琴音如高山流水般使人如醉如癡,林溪也不知是因酒而醉,還是因琴而醉。朦朧的記憶中,是白的那位婦人扶起自己回了客房。
林溪剛吃過早膳,門外便傳來一陣喧鬧聲。
“林姑娘可準備好了?”蕭璟在門外輕輕問著。
林溪出門一看,蕭璟還是昨日的裝扮,身後跟了幾名青衣男仆。
“什準備?”林溪一頭霧水。
“昨晚,王要請你去打獵,你可是答應了的。”
“是嗎?我怎沒有印象,有這回事嗎?”林溪狐疑道。
“昨晚,你今年還沒打過獵,不知道自己弓箭是否嫻熟。我就想著帶姑娘去郊外,圓了你的夢。”
“夢?”林溪望著眼前的翩翩皇子,“夢該醒了,我也該走了。”
“林姑娘,你看過金陵初雪嗎?”蕭璟突然走近,滿眼柔情,“下雪的日子就像夢一樣,一直一個人看,不願醒來。”
林溪聽得很糊塗,覺得他不知所雲。半晌,她轉過身,冷冷地了一句“那你繼續睡吧!”。其後,房門禁閉。
蕭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突然這樣,一時窘迫不已,聽到關門的聲音,隻覺得更加茫然失措。
過了一會兒,蕭璟默然走開了。
空曠的大殿內,九扇金繡串珠屏風前,蕭璟靜靜地坐在榻上。
“高慎,金陵要下雪了嗎?”
“按往年,是時候了。”
“她走了嗎?”
“走了。”
“你——覺得我需要劍嗎?”
“殿下,您需要執劍。”
總管高慎伏身一拜,大殿又陷入一陣寂寞。
聖寧八年十月末旬,金陵,鵝毛大雪紛紛,凜冬已至。
林溪第一次看見了金陵的初雪,那白,那溫柔,鵝毛般的雪花落在眉間,轉而消失得隻剩下一點濕度。
在茫茫的雪中,她孤身一人騎馬,身後是繁華不息的帝京。
阮義笙在渡口送她的時候,白雪已經染了一地,樹枝上殘留著沒被鳥兒抖落的孤雪。
“林姑娘,此去青州路遠,保重。”阮義笙著一身大毛裘,拱手道,“也不知你何時再來金陵,明年初春無事,我想著去拜訪林伯,順路一睹東籬風光。”
“阮兄要來,自是歡迎。”林溪也披了鶴氅,繼續道,“那日我離開晉王府,還沒有當麵向他辭謝,望阮兄托為轉告。”
一葉客舟,一條九清河。
林溪獨坐船頭,望著前方草迷煙渚。
老船翁撐杆笑了笑,道:“姑娘,離了金陵就是江湖了,又是隨舟而流的日子啊。”
“老翁怎知我過的是江湖日子?”林溪回首問道。
“老朽載客無數,什人沒見過?一雙老眼瞧得真真的。”老船翁一邊撐船,一邊著,“那日,老朽載了一個白衣公子,看樣子浪跡江湖久了。他和姑娘倒是氣質相似,隻不過他多了一身酒味。”船翁完大笑起來,哼起了一曲漁歌。
“舟底魚兒戲喲,岸邊蒹葭蒼蒼。水上老翁笑喲,岸上百鳥啾啾。……”
林溪安靜地聽著,迎著長茫茫,在凜冽的冬風,撫摸著手的配劍,一把無名劍。
等她渡過九清河,越過幾重山,路過幾個州,一路快馬飛舟,到了青州已是十一月雪了。
幾場大雪過後,青州治所青陽城依舊川流不息。
林溪坐在人聲鼎沸的酒樓,正獨自喝著清酒,品著飯菜。
“哎,聽了嗎?”
“什?”
“刺史韋渙暴斃在家,死得那是慘不忍睹啊。”
“年關將至,竟出了這種事,莫不是有人下殺手?”
“韋刺史治理青州這幾年也算清廉,沒惹上什厲害人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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