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不是進到麵親眼所見，誰也不會想到楚家菜館那棟農家樓的三樓最靠邊的那個套間麵是別有一番洞——普普通通的黑瓦坡頂所覆蓋下的空間是一個中國傳統書畫和家具藝術博物館一樣的所在。繞過兩扇簡潔古樸的紫檀木鏤花屏風，隻見四周粉牆上恰到好處地間隔懸掛著古今文人字畫——至少其中幾位尚還健在的大師署名的作品應當是真跡，嗯，其中一副奔馬圖還是省書畫院院長的大作，要知道那位低調的院長一貫是難得將其佳作賜人！欣賞完了四周牆壁上的書畫佳作，再放眼室內，幾隻和屏風一樣簡潔古樸的紫檀木擱架上稀稀朗朗地擺放著各色陶瓷瓶罐，所有的家具也還是同樣的簡潔古樸，也都是同樣的紫檀木製作，散發著悠遠年代的氣味，尤其是房子中間的那個不大的四方茶幾，據是宋代傳下來的，而且還有更玄的傳，這張茶幾曾經在王安石家見證過這位命運不濟的改革家暢書改革方案——以至於楚雲芳花了很大的代價才讓它出現在這個超級vip套間來彰顯此間的尊貴。

    現在，楚雲芳就坐在這古色古香的茶幾邊上，悠閑地把玩著手的宜興陶盅，也不飲茶，隻是純粹的把玩取樂，感覺自己就像古代達官顯宦家的才女，眯著眼睛，想要讓自己的目光穿透盅壁上的每一個細微的紋路看到隱藏在這陶器的所有故事。

    “雲芳，你的看法吧。”坐在楚雲芳對麵的一個清瘦的老頭——老梁董事長，也就是梁宇明的父親梁健，淡淡地。

    “健哥，依我看，為了能夠讓集團健康地可持續發展，宇明不應當再繼續兼任總裁一職了。”楚雲芳將手中的茶盅輕輕擱到茶幾上，想了想，將目光投射到梁健的臉上，在他的眸子上駐留了好一會兒，然後。

    “具體理由，好嗎？”梁健輕輕一揚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怎呢……”楚雲芳將腦袋低下去，看著桌麵上的兩隻精致的彌勒佛造型茶寵，思忖著：“宇明吧……我覺得他比較擅長宏觀上的發展規劃，以前專門負責銷售這一塊的時候也還表現得不錯，但是現在看來，具體的乃至瑣碎的公司管理卻讓他著實吃力！就比如吧，上次我聽，管理部出來的一個有關供應商的數據有問題，他讓程部長核實修正一下，但是連著好幾次送上來的數據還是不行……我認為，一個合格的總裁手下是不應該出現這樣的部門和這樣的中層幹部的——這就是典型的管理不力的問題，是推托不了的！這段時間，我也跟宇明電話溝通過，也問過他手下的人，總覺得他嘻嘻哈哈的毛病還沒有改變。雖然，我不反對和下屬乃至每一個普通員工打成一片，但是吧，一個公司——尤其是像隆潤這樣的大型集團公司，還是要講究起碼的上下級尊卑秩序的！另外，對於公司的下級人員——呃，我是指某些下級人員，我是太了解了，你是給他一點陽光他就燦爛，給他一點洪水他就泛濫，總之一句話，那些人就活該被領導凶一點！”

    “你所的，我基本讚同！”梁健點了點頭，剛才一直毫無波瀾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點笑意，隨即，打著手勢重重地咳嗽了一聲，然後接著：“這孩子的性格有點隨他媽，比較善良。哎，但是依我看，善良這種品格實在是一把雙刃劍，我不否認一個人應該善良，但是真得要看用在什地方，呃，至少在管理公司帶團隊方麵，從來就有所謂‘慈不帶兵’之，老話總還是有道理的啊！”

    “那，依健哥看，我們現在應該采取什措施呢？我想，如果再不采取措施的話，集團總部管理可能要亂套，然後再由上而下地涉及到各個分公司……後果可能不太樂觀！”楚雲芳不想再跟梁健糾結著討論有關梁宇明性格的話題，於是提示著想要再次切入正題，先解決要緊的事情。

    “你剛才什……到了管理部的事情，是吧？”梁健沒有馬上回應楚雲芳認為急迫的問題，而是一邊回憶著一邊問起了她另外一個問題。

    “噢……”楚雲芳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連忙道：“我隻是打一個比方來明宇明的威力不夠，沒有其它任何意思，那個比方也僅僅是公司那多部門那多失誤當中的一個，我舉出來，不針對任何部門和任何人。”

    “嗯，我明白了！”梁健一副霍然明了的樣子，：“也是，我想，雨玲曾經跟了我那多年，我對她是再了解不過的了，想她也不至於辦事那不力！”

    著著，他還不時地將眼睛瞟楚雲芳一下，似乎是在表示對她為什單單拿管理部來舉例事有些不太理解。

    楚雲芳雖然從梁健的眼神讀出了他心的那一點意思，但是卻裝作毫無領會，笑了笑，再次提出了剛才的問題：“健哥認為我們該采取什措施呢？你先看，我們商量好了，然後再召開股東大會，讓全體股東作決定吧。”

    “哎——”梁健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站了起來，複又彎下身子，端起自己的茶盅，一飲而盡，然後苦著一張並沒有多少皺紋的老臉，有些不太情願地：“看來，不得不進行一場重大的人事變動了！”

    “隻是，誰去服宇明，好讓他主動放棄總裁的職位呢？”頓了頓，梁健重又坐了下來，直直地盯著楚雲芳，語調有些急促。

    “你不去的話，隻好我去咯！”楚雲芳別了一下臉，避開梁健的目光，幽幽地。

    “看來，也隻能麻煩你了……”梁健，話語流淌著深深的無奈：“畢竟，他現在很不願意聽我這個老東西囉囉嗦嗦！哎，有些話也隻有跟你了，如今，我們哪是父子啊，簡直就是路人甲和路人乙……”

    到這，梁健打住了，再也不下去了，臉上湧動著滿滿的悲涼。

    “不過……”楚雲芳凝視著梁健臉上的哀怨，也不禁猶豫起來：“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讓他一定聽我的……”

    “先不要管那多吧！”梁健狠狠地擺擺手：“先去做再……如果還沒有去做就擔心失敗的話，那我們就已經失敗了！”

    “嗯，好吧，健哥，我也隻好勉力而為之了……”楚雲芳低聲，不自覺地將一隻手在茶幾上來回摩挲著，感受著來自宋朝的古老。

    “好吧，第一個議題解決了，那我們開始討論接下來的一個事項吧。”梁健閉眼睛倚著長椅靠背養神片刻，複又睜開眼睛，直視著楚雲芳。

    “誰來接替宇明呢？”楚雲芳的目光在茶幾上逡巡一會兒，抬起腦袋問。

    “你又認為誰比較合適呢？”梁健好似一時拿不定主意，想了想，又把球給楚雲芳踢了回去，緊緊地看著她，就像認為她的心其實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似地。

    其實，梁健的猜測完全正確，楚雲芳的心中早已有了合適的人選。前幾，她特地把胡不鬧召到自己的農莊來，就是跟他商量讓他“接班”的事情。當然，那楚雲芳可不是在這間房子接見胡不鬧的——這間超級vip包間，除了當初裝修這個農莊的楊光照和楊光照手下的幾個裝修師傅之外，隻有隆潤集團的三個人進來坐過，這三個人分別是她楚雲芳本人，梁健和梁健已故的妻子湯淑雅，連梁宇明來了都享受不到這種待遇，胡不鬧就更沒有這個資格了。

    在那的“會談”中，胡不鬧雖然滿心歡喜，但是仍然極盡表演才華裝模作樣地扭捏著推辭了一陣子，才終於接受了表姐楚雲芳的提議，“同意”接替梁宇明出任隆潤集團總裁，其實那也是他這些年來一直的癡想！

    那胡不鬧臨走的時候，楚雲芳照例也不忘嚴肅地再次對他來了一次指導教育：“不過，不鬧，你也要永遠心明白，既然我作為隆潤集團的大股東，指定你代表我擔任執行董事，現在又讓你來當行政一把手，就必須時刻對我負責，知道嗎？”一番話得胡不鬧唯唯諾諾。

    而之所以想要讓胡不鬧來接替梁宇明當總裁，楚雲芳也正是看中了他這種聽話照做的良好合作態度，正如同垂簾聽政的強勢太後們都喜歡一個沒心沒肺的兒皇帝一樣。

    簡單地在腦子把那跟胡不鬧商談的情景又回顧了一下，楚雲芳頓了頓，作出經曆了一番艱苦思索的樣子，然後又將身子正了正，用探詢的語氣對梁健：“胡不鬧怎樣？他這個人一貫做事還是蠻有魄力的，雖然對下屬狠了一點，但是身為一個管理者，沒有一些狼性總是不行的……呃，宇明在這方麵就是一個典型的反麵教員！”

    梁健聽罷楚雲芳的提議，沒有馬上作出回應，而是抄起茶幾上那隻被把玩了太多以至於包漿發亮的刻花紫砂壺，給楚雲芳和他自己的茶盅斟好了茶，然後端起自己的茶盅，輕輕抿了一口，將茶盅再放下，直視著楚雲芳的眼睛。

    楚雲芳心中一陣的慌亂，但是馬上便平靜下來，笑著問道：“健哥不對我的提議表態，看著我幹什呢？我的眼睛難道有砂子？”

    “砂子倒是沒有，不過喜歡看你的眼睛罷了……”梁健搖晃著腦袋，臉上忽而竟然閃現出一片澀澀的笑容。

    “別這樣看我，健哥，不要這樣，好不好……”楚雲芳趕緊抬起一隻手捂住了自己的半邊臉，頓了頓，又幽幽地：“過去，你老是這樣看我，看出了多少故事，甚至還引起了淑雅姐那大的誤會……”

    “哎……”一聽到楚雲芳提到了已經故去的妻子，梁健倏然之間神情黯淡了下來。

    兩個人都不話了，偌大的一個套間陷入沉默。

    “健哥，你還沒有對我的提議發表看法呢！”過了好一會兒，楚雲芳打破了沉默，提醒著梁健。

    “胡不鬧當初是我從江東挖過來的，也跟我那些年，我還是比較了解他的……”梁健疊著手，一隻手的手掌在另一隻手的手背上磨蹭了一會兒，然後，完又看了看楚雲芳，話語之中很是不置可否。

    “他是你親自挖過來的，可是直到現在還有人他是通過我的關係進來的呢！”楚雲芳撇了撇嘴，對“有人”表示著憤懣。

    “你可也不能抱怨‘有人’啊，畢竟是你在知道胡不鬧也進入了隆潤集團之後，然後在退居幕後的時候特地指定他代表你當的董事嘛，並且，你也沒有把他是你表弟這層關係隱瞞住！所以，你，這種操作這層關係又怎能夠不讓人浮想聯翩呢，即使換成你我這樣理性的人，恐怕也難免會如此吧，畢竟我們中國人編故事的水平全球一流！”梁健笑了笑，替‘有人’開脫了一把。

    “好吧，不這個問題了，還是回到正題吧！”楚雲芳再次撇了撇嘴，表達了自己的不屑，然後又催促著梁健快點回答到底同意不同意讓胡不鬧來當隆潤集團的總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