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程雨玲口中吐出“互利互惠”四個字，林卉心一沉，一絲羞愧的感覺摻雜著悲涼油然而生！哎，程阿姨竟然對自己出了這樣的話，她心中的無奈完全可以想見！漸漸地，一個自己對自己的質問同時也在林卉的心頭升起：林卉呀林卉，你就這樣對待曾經真心幫助過你的程阿姨嗎？難道非得一切從生意角度來考量嗎？難道就不可以好好報答一回尊敬的程阿姨嗎？

    那一刻，林卉真得好想大聲地：“程阿姨，您盡管開口吧！”然而，僅僅衝動了一會兒——簡直就是須臾之間，所謂的理智便很快地戰勝了她心中對程雨玲由衷的感激之情，她決心還是把生意進行到底！“哎……以後有機會——跟程阿姨沒有利益關係的機會再好好報答她吧！當然，數額還是不要太大了……”終於，林卉平靜了下來，在心想著安慰著自己，倏然之際，感覺到整個人也鬆快了一些，手中的方向盤也不那重了……

    回到了家，程雨玲馬上又親切而熱情地招呼“卉丫頭快坐”，然後跑前跑後地林卉端茶倒水又到處番尋著找好吃的東西，弄得林卉簡直感覺到無地自容，連連起身攔阻，但是卻一次次地被程雨玲按坐在沙發上，甚至程雨玲的臉上還洋溢著仿佛母親為女兒忙碌的高興和滿足。

    林卉拗不過程阿姨，隻好老老實實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就像很多年以前程阿姨接自己到她家一樣。隻是那個時候，程阿姨的家還在江東，那個家也沒有這套房子這大，裝修得也很簡樸，但是林卉那個時候卻和苒一起坐在同一張沙發上嘻笑著打鬧著……

    而且，林卉還深深地記得，程阿姨在江東的那個家非常整潔，總是一塵不染，而現在，坐在她這個上海的家，卻是滿眼的雜亂，地上到處散亂著書籍和衣物之類的東西……哎，可見，現在程阿姨根本就沒有心思來收拾自己的家了！一個女人——尤其是一個原本精致的女人突然變得如此懶散，可想而知她受到了多巨大的衝擊……

    “我必須幫一幫程阿姨——不，不是幫助，是報答！”一瞬間，剛才來上海的路上在心中一閃而過的念頭重又在林卉的心中閃現。

    這樣想著，趁著程雨玲到廚房去忙碌，林卉站了起來，在客廳走動著，也思索著待會兒找一個適當的時機跟程阿姨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出來，但是也不能顯得太過於突兀，要做到自然而然，就像她本來就一直是這樣想的一樣。

    隻顧著一邊走著一邊想著，林卉沒有料到腳邊上一本厚厚的《民樂大典》，一腳絆住，重重地摔得趴在了地上。

    程雨玲在廚房聽到客廳“啪”的一聲，趕緊衝了過來，一見林卉雙手支撐著瓷磚地麵想要爬起來，趕緊一把將林卉拉住拽了起來，又見林卉的右額頭上被撞了一塊淤青，心疼地趕緊伸出還沾著幾片菜葉的手在林卉的腦門上摩挲著，連聲問林卉“疼不疼，要不要上醫院”……一那間，林卉幾乎要哭了……她永遠不能忘記，那一年，在她生命中最黑暗的時刻，程阿姨把她接到江東那個家的時候，柔軟的手掌輕撫著她的額頭也是這種無比溫暖的感覺……

    “程阿姨……不疼！”林卉終於將眼睛打著轉的淚水忍住了，一把撥開程雨玲的手，跑著衝回沙發上，一頭撲到沙發靠背上，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過了好一會兒，林卉的心情終於完全平靜下來，也把眼睛強忍著沒有流出來的淚水憋了回去，卻聽到了身旁沉重的呼吸，急忙睜開眼睛，看到程阿姨正蹲在身邊，雙手攀著自己的大腿，眼充滿著焦慮和擔憂——就像她生命中那些最黑暗的日子一直守護在她身邊時候的給予她的注視一模一樣……

    “程阿姨……我沒事……真得一點兒都沒事！”林卉囁嚅著，一把抓住程雨玲的手，又：“要不然，我陪你一起去做飯吧……”

    “我的姑奶奶，你還是好好地歇著吧……哎，連在自己家走個路都能摔倒了，還指望你幹什事情！”程雨玲搖著腦袋，狠狠地抱怨著林卉，臉上浮現著見到這丫頭確實沒事之後的欣慰和喜悅……

    看著程雨玲臉上帶著開心和快樂又到廚房去忙碌了，林卉眼睛鼻子酸了一會兒，又耐不住性子，四周張望著搜尋著，莫名其妙地想要在程阿姨的家發現一點什。

    忽而，林卉的目光落在不遠處地板上一本看上去非常熟悉的相冊上麵，那是一本漂亮的大紅色絲綢封麵相冊。噢，想起來了，她有一本，現在，那本相冊還安安靜靜地躺在老家那座老房子自己“閨房”床頭櫃最下麵，麵珍藏了她和媽媽弟弟程阿姨苒無數美麗的回憶……本來，上次回家的時候，她翻到了那本相冊之後，想要把它帶出來，但是後來一想到麵還夾著幾張已經離去多年的父親的照片，又猶豫著將它輕輕地放了回去……

    她不曾想到，今，她會在程阿姨家又看到了跟自己家那本一模一樣的相冊，當然，她知道自己家的相冊不可能長著翅膀飛到程阿姨家，隻是當年程阿姨買了同樣的兩本相冊而特地送了一本給她罷了……

    林卉起身輕輕來到那本相冊跟前，又輕輕地蹲下身子，好似怕驚醒了珍藏在那本相冊麵一個又一個夢幻般美好的回憶。

    伸出雙手，輕輕地捧起那本大紅絲綢封麵的相冊，再輕輕打開，首先映入眼簾的竟然是她自己的一幀六寸黑白藝術照，照片上的自己，抱著一棵柳樹，頭發被風兒吹得有些散亂，倒映襯得臉龐和整個神采顯得清澈而又帶著一些空靈……這是林卉最鍾意的一張自己的照片，是前年夏陪程阿姨一起遊鳳棲湖的時候照的……沒有想到卻被程阿姨夾到了這本相冊的第一頁，現在，她甚至能夠感覺到那張照片上許許多多的摩挲的痕跡……

    再往後麵翻，林卉才發現，這本相冊麵全部是她和苒的照片，即使不多的幾張照片有程阿姨的身影，也都是默默地在一旁甘做配角。並且，幾乎每一張照片，也都像她自己的那張黑白藝術照一樣留下了許許多多的摩挲的痕跡……哎，完全可以想見，程阿姨現在是多的寂寞，經常依靠欣賞女兒和一個不是女兒但是似乎也被當作女兒來對待的女孩的照片來排遣孤寂……

    就這樣看著想著，林卉不知不覺地已然臉上濕漉漉的，間或還有幾滴滾燙的淚珠“啪嗒啪嗒”滴落在相冊上……

    又過了好一會兒，林卉慢慢地站了起來，將那本相冊輕輕合上，心翼翼地捧著放到沙發上，在沙發上呆呆地坐了一會兒，伸手抹了一把臉，又起身來到廚房，看到程雨玲正在忙著炒菜，猶豫了片刻，終於挨到她的身邊，輕聲地：“程阿姨，讓我為你炒一個菜吧……”

    吃飯的時候，林卉幾次張嘴想要對程雨玲那句話，但每次話到嘴邊又感覺到非常別扭，最終，林卉還是完全忍住了，畢竟，現在突然出那樣的話，不定會讓程阿姨誤解為是一種刻意的討好……哎，由於陰差陽錯，讓一個充滿愛心的女人和曾經被這個充滿愛心的女人真心幫助過的女孩之間的關係變成了一種利益交換關係，也因此而使她們彼此之間產生了深深的隔閡……哎，還是用實際行動而不是僅僅用已然沒有多少信用度的花言巧語來消除這道深深的隔閡吧！

    程雨玲將林卉送到樓下的停車場，看著林卉上了車又看著她的車子絕塵而去消失在前麵一棟樓的轉角，又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晃晃悠悠地向家走去。

    其實，就在林卉鑽進車子關上車門的那一那，程雨玲是多想要衝上前去跟卉丫頭一聲“再多待一會兒陪阿姨話吧”，可是，她終究還是默默地站在原地一步也沒有挪動，她心而是非常明白，如今的卉丫頭早已不是從前的卉丫頭了……

    甚至，在那個時刻，她在心也不再怨惱卉丫頭跟自己玩的那多心眼，她隻希望這個自己親眼看著成長起來的女孩能夠像自己的女兒苒一樣陪自己好好地多幾句話，僅僅是如此而已！

    林卉到了浦東，找到了千龍裝飾公司的那個工地，沒有進去，而在外麵的一條僻靜馬路上把車子停好了，然後撥下了程欣的電話。

    看著屏幕上的紅色電話在不停地閃爍著，林卉又忽地將即將撥通的電話摁停了。

    那一刻，林卉忽而感到心好亂好亂，她想要先休息一會兒。

    離開了程雨玲家所在的區，這一路上，林卉的眼前一直浮現著程阿姨落寞的神情，以至於她好幾次因為分神而走錯了車道甚至有一次還犯了實線變道這樣低級的錯誤……所以，她現在得好好地靜一靜，她好擔心待會兒見到程欣的時候，不定會再犯語無倫次這樣更為低級的錯誤……

    可是，亂七八糟的心情卻怎也靜不下來，程阿姨落寞的神情怎也揮之不去，甚至連帶著連自己當初經曆的那一段最不願意去回憶的黑暗日子也一並在腦海像放電影似地不斷閃現著。

    “我這是怎啦？真當活見鬼！”林卉不由得有些無奈地氣惱起來，瞟了一眼後視鏡，飛快地打開車門，試圖竄到車子外麵，好讓自己在外麵的清新空氣之中能夠清醒一點。隻是，迅速一竄的時候，她才發現安全帶還牢牢地係在身上，憤怒地罵了自己一聲“笨蛋”，她一把扯下安全帶，終於跌跌撞撞地衝到車子外麵。

    陰沉沉的空之下，初春時節的冷風吹打著林卉的臉頰，雖然讓她不舒服，但是總算是讓她一下子完全清醒過來了。

    “時不我待，馬上出發！”在冷風中洗禮了好一會兒，林卉重重地命令著自己，然後重又鑽到車子麵，敞著車門，抓起駕駛台上的手機，迅捷撥通了程欣的號碼。

    “林總，你好！”話筒傳來程欣悠然的聲音，完全能夠感覺出來程欣現在一點兒也不忙碌，林卉不由得心中一陣竊喜，心想，這次一定可以和程欣好好談談了。

    “哼，金礦多呀金礦多，看我這次不把你企圖得到一級資質的路子徹底堵死才怪呢！哼，到時候我還看你怎猖狂！”竊喜之餘，林卉又得意地想，甚至還似乎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了金礦多在路子被自己堵死之後氣急敗壞的樣子……

    “程總現在在工地上嗎？我過來了。”正美好地想像著，林卉感覺到了話筒沉默了下來，馬上明白程欣在電話那頭問候過了自己現在正等著自己話呢，於是趕緊收回了自己奔放的思緒。

    “啊？”林卉的話音剛落，程欣便發出一聲驚訝。

    那一聲驚訝馬上將林卉的心狠狠地拎了起來懸在嗓子眼的位置，同時一個疑惑在心頭升起：“難道她現在不在工地上？我又該到哪去找她呢？”

    正當林卉愣神之際，電話那頭的程欣已然話鋒一轉：“不好意思啊，我現在正在陪我爸吃中飯呢！噢，，我們家今的中飯確實有點遲，都快要成為下午點心了！”

    “怎？老程總也來上海啦？”林卉馬上反應出程欣那句話的意思，竟然高興地叫了起來，畢竟一下子可以同時見到千龍裝飾公司的兩個老板，這也算是一個意外的收獲，於是，頓了頓，又接著高興地：“那，你先陪老程總吃飯吧，我在車子上麵休息一下，剛好從江東到上海開了個長途，現在感覺到有些疲倦。”

    “噢，不好意思啊……”馬上，林卉的高興勁頭還沒有完全緩過來，程欣便潑過來一瓢涼水：“我爸昨晚上突然身體不舒服，所以我今上午剛剛趕回江東！”

    “，也正是因為這個情況，所以到現在才吃中飯呢！”稍微停了一會兒，程欣又接著解釋道。

    林卉握著手機，一下子愣住了，好在僅僅幾秒鍾，她便從程欣猝不及防的一擊之中醒轉過來，馬上問程欣什時候再回來，當得知程欣可能要在家再陪老爸幾之後，她苦笑著搖了搖頭，心想，看來今還得趕回去了，哎，又要開個三百多公的長途……

    就在林卉頗感惆悵之際，一個大個子年輕男子牽著一個身形玲瓏的女孩從車子旁邊一擦而過，在那一瞬間，林卉忽而覺得那個女孩的身影好熟悉，以至於她差一點喊出了一個名字，但是終於因為怕認錯人而把那個名字生生咽回嗓子眼，然後繼續惆悵著。

    那個女孩走了幾步，驀地拉著大個子年輕男子停了下來，猛地一回頭。林卉旋即一愣，馬上反應過來，飛出駕駛室，迎著那個女孩走過去。

    “魚兒，怎會是你？”林卉揉了揉眼睛，又仔細盯著魚兒看了好幾秒鍾。

    “這巧啊？林卉，在江東好久沒有見到你了，沒有想到今卻突然在上海意外地遇到你！”魚兒的聲音洋溢著對“他鄉遇故知”的驚歎。

    “可見江東大而上海啊！”黃子倫放開剛才一直緊緊捉著的魚兒的手，看著林卉，調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