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容華午時赴約，來到胡家名下的芳釀酒樓。

    他才下了馬，酒樓便有兩個夥計迎了出來，一個牽馬，一個將人迎了進去。

    “姐在樓上已經等了城主多時，請。”

    容華稍顧左右：“下麵沒有幾位客人，請姐下樓如何？”

    “這……”

    “本城主正好想要體驗民生，請姐下樓一敘吧。”

    這位城主的話中聽不見一絲火氣，卻是字字透著違背不得的迫力，夥計往樓上方向望了一望：可是，自家姐也不是一個好相與的，這邊惹不起，那邊惹不得，要他咋樣才好？

    容華已徑自選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

    二月的安城，尚有幾分清冷，他將窗子推開，目光望了出去。

    幼時，他聽父親過，安城曾經是一個很繁榮的大城，因為商業興旺，來此謀生的人前赴後繼，街間行人一度摩肩接踵。如今，行人稀少，處處蕭條，透著末世應有的征兆。這等腐朽之地，與其著手於修複，不如從根重建，以一套全新的製度帶動民生……

    “城主。”一聲不高不低的呼喚打斷了容華的思緒，“新舞本以為樓上視野開闊，可看得更遠一些，不想是在自作聰明了，請城主勿怪。”

    他收回視線，轉首看向近前的女子，胡家的大姐胡新舞。初見此女子時，便知道對方絕非善類。隻是，是好是壞，與他無關，他要的也隻是胡家在當下能夠發揮的力量，至於這位胡家姐能否成為一賢惠得體的夫人，那是後話。

    “是本城主臨時起意，想在樓下以平視的眼光觀察民生，新舞姐無須介意，請坐。”

    湖綠衣裙、明眸皓齒胡新舞盈盈一福後，落在容華對麵的空位上，道：“城主今日想吃什？這樓的大廚燒得一手地道的平城菜，如若城主想，盡管向大廚點菜。想吃安城這邊的地方菜也可以，有兩位本地的廚娘很是上手。”

    “請新舞姐做主就好。”

    “那，新舞姑且自作主張了。”胡新舞叫來夥計，行雲流水般點了六菜兩湯，又命人燙了一壺好酒，“城主如果有其它想吃的隨時來，自家酒樓，隻管吩咐他們就是。”

    容華淺笑：“早在家姐尚在人世時，本城主來安城看望，曾經路過這家酒樓數次，全未料到與它還有今日的緣份。”

    “家姐？”胡新舞目光一亮，“就是那位曾經名聞下的容家大姐？新舞在幼時，便聞其大名，極是崇拜仰慕呢。”

    “這座安城，曾因家姐獲得諸多的安穩。她曾帶領城中貴婦每捐些首飾或者銀錢，每逢寒地凍時，為無處安身的貧民搭建避難之所。她還曾經服城中商戶聯手建一座手工作坊，為難民提供務工之地。如此種種，令得安州境內雖非最好，卻比及其他諸地好上許多。”

    胡新舞眼波微瀲：“聽此前助城主出謀劃策的容姑娘，是得容大姐親自撫養長大，想必也是如同大姐那般，具有悲憫人的濟世情懷吧？”

    “她與家姐毫無相似之處。”容華聲語清淡，“家姐如綢緞，予

    人溫柔，贈人溫暖。而她是一把利劍，一把尖刀，瞬間即可砍斷所有的牽絆。在她的世界，害她者須承擔，欠她者須歸還。偏偏，她還有那個能力辦到。”

    胡新舞眉間生顰，笑道：“聽城主如此一，新舞對容姑娘更加好奇了。”

    容華長眉一挑，好心規勸：“別對她好奇，迄今為止，還沒有哪個人能從她那討得便宜。”

    胡家姐笑靨如花：“城主也沒有？”

    容華淡然反詰：“本城主為什要討她便宜？”

    “嗯？這……”

    高泓就在窗外，因為窗子開著，麵的話不多不少聽了許多，此時不由皺眉：姚寬那心眼多的人不在，他如果在，一定能告訴他是不是自己多心，城主他……沒有把胡家姐往容姑娘那邊引吧？城主有那恨容姑娘？雖然不久前有消息傳來，容姑娘是到了胡城，投奔了那個叫什羿清的……啊啊啊，偏偏這個時候，聰明的人不在，真是煩惱。

    “城主，家兄得知城主攻克安城，備下多份慶賀大禮。其中有一條，便是助城主安撫這城內民心，修補城牆，籌辦商坊。隻是，家兄也有信問，不知城主何時迎娶新舞入門？惟有成為城主名正言順的夫人，新舞才能不必避諱人言，助城主一臂之力。”

    容華頷首：“新舞姐與令兄考慮得甚是周到，本城主近來也在思慮此事。然而，新舞應該也看到了，無論本城主打到何處，都需要將當地的民生放在首位，著實沒有時間操持過多事務。倘若令兄與新舞姐都不計較，舉辦一場簡單的婚儀也無不可。”

    胡新舞頓了頓，“城主這般繁忙，新舞自能體諒。待城主返回平城之日，再來操辦大婚之禮不遲。”

    胡家的兄妹都愛奢華，凡事都喜歡大操大辦大作鋪張，正所謂有錢人的任性是也。何況，胡家與容氏聯姻，是為了重歸士族，一場不能人盡皆知的簡單婚禮決計不能滿足胡家所需，要之何用？

    “新舞此次過來，因為匆忙，未能將為城主縫製的春衣帶上，若城主不棄，新舞去胡家的衣鋪，為城主選一件時下就穿的披風如何？”

    “好，有勞新舞姐了。”

    其實，搜集來的訊息，這位胡家姐除了對商事的精明、對賬目的精準，其他諸如女紅、中饋皆是一竅不通。畢竟，家中的產業衣食住行一應不缺，把精力用在保持這些家業長盛不衰上對其來更為容易，也就無須在其它事多花心思。

    他對此並無異議。就如容緩，畫一張陣圖可以畫得準確到衣無縫，畫景致卻能夠抽離得匪夷所思。將刺殺她的殺手麵孔畫得絲毫未錯，之前卻在與葉艾的人像繪賽上數次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