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秋水自到了慈寧宮中服侍,便是和其他宮女一起睡在宮內後院的配房,如今因為太後要把她賞給皇帝,便獨獨辟了一間耳房給她獨住。
她知道自己不會在這太久,她有著待遇不過是她還有利用的價值。因著太後的一句話,某一個夜晚,她便要在乾清宮的暖閣,成為一個陌生男子的玩物。
她獨自坐在屋中默然良久,忽而走到銅鏡前細細看著自己。
究竟是從何時開始,鏡子的那個人、曾經手中能掌握別人性命的那個人,如今竟然連自己的身體都不能掌握。
她抬起頭,緩緩解下身上的衣服,鏡中映照出一張年輕的臉龐和無暇的肌膚,她心卻痛苦萬分。
她不想,一點也不想去“服侍”別的人,可也不想無聲無息在宮中終老,最後成為枯井中的一把骨灰。可是若非如此,她知道自己終身也不會再有機會離開這。
當重重宮門在她身後關上的時候,就已經宣判了她的未來。
罷了,她這一己之身能為自己做的隻有這多了,還能指望什?
她重新穿上衣衫,在心中暗暗下了決定,願為有朝一日可能到來的自由最後一試,否則留著這副身體又有什用?
有人在外頭敲門,進來的是兩個宮女:“姑娘,時辰差不多,該準備了。”
她無聲地點了點頭,跟著她們過去。
泡在香湯之中,身上暖意陣陣,心卻冷颼颼地發怵。孫太後親自一一告誡了她許多,為的就是今晚。
白煙如霧,她輕輕動了動身子,聽到水波晃動的聲音,水麵上浮動的花瓣隨著水紋輕輕搖曳著。
她忽而出神,仿佛聞到陣陣暗香。
“是桂花的味道嗎?”
“姑娘怎了,這季節哪來得桂花呀?是香粉的味道呢。”
原來是幻覺。
她想起昔日落在手中的桂花,她和他向對方許下的山盟海誓,如今竟都成了大夢一場。再也回不去了吧,那一年的秋,她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個時節。
掬起一捧水將臉打濕,分不清是淚還是香湯,隻覺得暖氣裹著自己,心悶悶的感到刺痛。
“姑娘,可以出來了。”
她起身出浴,一件浴衣即刻被披到身上。坐在鏡前,從銅鏡中看著宮女替她盤起發髻,仿佛那一年、那一刻,時光荏苒,如果一切都不曾發生。
宮女拿來一件白色緞麵的長衫,這是孫太後命人為她量身趕製的,既高貴又雅致,越發顯得她身形修長婉約娉婷。
她穿上這件衣服看著鏡中的自己,不得不佩服太後老辣的眼光。
“轎子在外等候已久,姑娘快去吧。”
她無聲地歎了口氣,出了宮門坐上轎子,不多時就到了乾清宮外。沐秋水不是後宮的妃子,她沒有自己的寢宮,所以太後便把她送上了皇帝的門。
東暖閣是皇帝的寢宮,她徐徐走入,夜色無邊,月光在緞麵的長袍上反射出星星點點的光芒,令人沉醉。
隻見屋內燭火時明時暗,恍恍惚惚。
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陰。歌管樓台聲細細,秋千院落夜沉沉。
多少通過選秀進宮的、或是被敬獻而來的女子都盼望這一刻,隻要和這的主人共度一個良宵,仿佛就能飛上枝頭成為人上之人。
屋內點著上好的香,令人聞之欲醉。她站了許久不見有人來,便想動一動活動一下身體,卻一眼鄙見暖閣外頭立著一道陰影,正靜靜端詳著她。
他不知已經站了多久,沐秋水不由得一陣慌亂,連忙伏在地上請了安。
“原來是你。”不同於上一次見麵時的冷厲,此刻朱祁鈺的聲音十分慵懶:“太後可真是用心良苦,你起來吧。”
她徐徐站起,望他一眼又低下頭去。
朱祁鈺生得龍潛鳳采,神采英拔。若硬要美中不足的話,那就是他的臉盤有些偏圓,顯得文氣有餘、剛毅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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