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刀的刀身是精鐵，刀尖尤其鋒利，吹發即斷。
鑄劍師的手中握著的，卻不隻是苗刀，還有另一把長劍。長劍平平無奇，刃上都有些翻卷起來，他花了兩一夜的功夫將劍身重新鍛打過一番，放進冷水中一浸泡，劍身上竟然出現了藤蔓一般的裂痕，像是人的肌膚裂開了，血絲滲透出來，糾纏不清。
鑄劍師半輩子都在和這些鐵塊打交道，名劍不世出，有時候也是因為主人，所以不好再鍛打下去了，拿著破布條將長劍一裹，背上山來了。
走的時候家中娘子在門口問他：“既然是名劍，何不尋一樣劍鞘給它？”
“之所以為名劍，是唯一的劍鞘未被毀去，它又怎肯將就？”
劍身裂痕宛然，而另一邊的苗刀卻冷冷映著地宮牆壁上的火把光，鑄劍師將刀劍交叉，刀刃與劍刃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他正欲將兩物相互砍，身後忽然有人出聲咳嗽了一下。
“邵先生。”
鑄劍師身形一滯，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刀劍。
崔遙站在他身後，見他回過頭來，微微笑道：“邵先生今日來牡嶺，想必是已經破了那劍上的難題。”
“慚愧……”被稱作邵先生的鑄劍師長長地歎息一聲，“我一輩子沒有走出過陳國，這雙眼睛常年對著火爐冷鐵，已經看不大清楚這世間的名器了。”
“先生過謙了。”崔遙語氣淡淡，“不知先生可否將那劍交還給在下？”
邵先生抓起劍拋過去，崔遙接住了，卻是遞到崔鷺麵前。
“阿蓼，你看著把劍有什不同？”
崔鷺被邵先生淩空礽劍的行為嚇得躲到崔遙身後，此時隻是瞄了一眼，嘟囔道：“比苗刀要舊要破一些……看著有點眼熟……”
她走出來，接過劍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呀，這不是阿葚哥哥的佩劍？”
崔遙獎勵似的摸了一把她的腦袋：“他走的時候交給你保管。”
崔鷺已經不大記得那的事情了，聽她哥哥的言之鑿鑿，也就姑且信了信。
“那為什你要把阿葚哥哥的劍交給這位邵先生，難不成是這把劍壞了，可是我看它好端端的。”
“自然是壞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了，”崔遙故作神秘，“我，阿蓼，你連劍有沒有壞都看不出來，倘若將來那位道長真的收你為徒，他豈不是失望的很？”
崔鷺莫名其妙被他看輕，心有點生氣：“我拿到燭火底下仔細看看。”
姑娘捧著劍去桌子邊坐下了，那點著半截白蠟燭，燭芯燒的正旺。
邵先生不發一語地看著他逗貓兒似的逗姑娘，等到崔遙走近了，才開口問道：“我聞到了酒香，你身上帶了酒來？”
“不巧了，”崔遙不知從哪摸出個酒囊來，“這麵裝的隻是些茶水。”
邵先生手中的苗刀驀然刺過去，崔遙折腰向後一仰，手中的酒囊卻沒有想象中的被拋到半空，而是掛在他的手指頭上，在身後甩了一個大弧度。
邵先生眼睛一狹，招式變換，直取他腰間要害，誰料到這子近幾年輕功大有長進，腳下步法詭異展開，竟然在瞬息間退到了數十步開外。
“你可真是老了，”崔遙笑眯眯地伸手，看也不看就接住了從身後甩上來的酒囊，“為了一壺茶葉渣子泡的水，竟然跟我這個晚輩動起粗來，出去可要讓人笑掉大牙。”
邵先生冷哼一聲，將苗刀收起來：“年紀輕輕，心眼兒倒是多。”
崔遙將酒囊解下來拋給他：“好好好，晚輩知錯，晚輩給您賠不是，這一壺可是高大人那得來的花雕陳釀，邵先生您就好好享用罷。”
那酒囊的蓋子一擰開，花雕酒的清香就四處溢開。
邵先生仰頭灌了一口酒，用袖子擦下巴的時候看見那倆兄妹湊到一塊去研究那把劍了。
崔遙不知道了什，他那身邊女扮男裝的姑娘氣呼呼的，把劍捧到他眼底下：“看不見嗎？是不是太暗了，這上麵刻著字呢。”
邵先生心中一動，也起身走了過去。
“哥哥這眼神不大好使啊，你給我那上頭刻著什字？”
崔鷺想了想，轉向邵先生道：“老先生，把你的酒囊借我用一用，行不行？”
邵先生點點頭，看著崔鷺倒了點兒水在桌麵上，然後在布滿灰塵的桌麵上一筆一畫地寫了四個大字。
垂雲溪隱。
邵先生渾身一震，抓著崔鷺的肩膀問道：“你……你真能看見？你不要騙我。”
“我夜看東西比常人清楚些……嘶，邵先生，你手勁兒也太大了吧？”
崔遙拍掉這瘋瘋癲癲的老前輩的手：“邵老前輩，莫要激動，不是你的，終究不會是你的。”
邵先生仿佛沒聽見似的，癡癡喃喃地重複那四個字，又撲上去抱著那把劍：“怎會是垂雲溪隱？垂雲溪隱又怎會成了這副鬼樣子？”
崔鷺見他神態癡狂，下意識往崔遙懷縮了縮，崔遙很貼心地把她拎到身後去。
“邵老前輩，把劍放下吧，高大人或許這會兒就要來了。”
高大人這三個字簡直是有什神奇的力量，那鑄劍師如夢初醒，眼神又恢複了沉鬱陰鷙。
“罷了，我留著又有什用處，害人害己的東西，還是還給你們罷。”
崔遙接過劍，笑的輕鬆：“好好。”
那邵先生走遠幾步，忽然又折回來，盯著崔鷺看。
“姑娘，你方才寫字時候，用的是左邊那隻手。”
崔鷺沒想到自己這書童的打扮如此拙劣，竟然被人一眼識破，頓時心情低落，十分敷衍地“嗯”了一聲。
邵先生聽到她的回答，又故態重萌，放聲大笑著離去了。
“他笑什啊？”崔鷺悶悶不樂。
崔遙道：“笑他自己蠢吧估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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