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柏君挺著個大肚子，走了一段路遠，就開始麵色發白。

    崔鷺將她攙扶到牆角邊歇下，把垂雲溪隱交給苕湘：“我去把馬車趕過來，你們先在這等我。”

    她背著那個劍匣子，將所學的輕功發揮到極致，在最短的時間穿過街巷，找到了那一輛用黑布蒙著的馬車。

    崔鷺坐到車前轅上，抓起韁繩，往蘇柏君她們所在的地方趕去。

    夜風吹拂，她感覺到麵頰上有涼意，伸手一摸，原來是剛才跑過來的時候被樹枝勾到，劃破了一道口子。

    崔鷺抬起袖子隨手擦了，終於在這不輕不重卻令人心焦的馬蹄聲中，看到了蜷縮抱在一起的蘇柏君主仆。

    蘇柏君自從懷孕以來就一直身體不好，動輒頭暈嘔吐，不是尋常孕中婦人的那種害喜，而是更厲害的架勢，像是要把五髒六腑都嘔出來，有幾次崔鷺看見了，暗暗擔心她和她腹中胎兒。

    此時蘇柏君已經腿軟的站不起來，崔鷺隻好和苕湘合力將她抬上車輿中去。

    “姐知道那佑光寺從那條路走？”苕湘撩起軟簾問她。

    崔鷺看著城門的方向：“鬆伯就在牡嶺附近，我以前和哥哥去過那，路還能記住個七七八八，苕湘姑姑，就勞煩你照顧我娘了，我們要盡快出城。”

    苕湘點點頭，放下了軟簾。

    已經黑透了，路邊隻剩了人家門口的燈籠，照著前方未知的路程。

    崔鷺駕著馬車快要到城門口的時候，路上忽然闖出來一個衣衫襤褸的乞兒。

    “籲——”

    馬車驟然停下，車輿的蘇柏君發出一聲幹嘔的痛苦呻|吟。

    崔鷺跳下去，將那孩子拽到路邊：“你不要命了？”

    那孩子頂多十歲，瘦的跟蘆葦杆似的，被她這一拽，卻踢打著尖叫起來不肯挪屁股：“啊啊啊！”

    他的尖叫聲驚動了不知道哪戶人家養的狗，隻聽得院牆響起一陣犬吠。

    崔鷺連忙捂住他的嘴巴，奮力將他拎到了路邊。

    這乞兒個子瘦，怪力無比，蹬在他腿上的那幾下很是用力，怕是要淤青。

    “你這孩子……嘶……”手指被尖利的牙齒叼住，那一下突如其來的皮肉破裂的痛楚讓崔鷺倒吸了一口冷氣，她迅速將乞兒的手臂反扭起來，用另一隻手封住了他身上幾處大穴。

    乞兒抬眼看她，月光下一張髒兮兮的臉，眼神不是畏懼，更多的竟然還是怨毒。

    崔鷺認出他是那在城外遇到的乞丐群中的一個，但是現眼下情況不容她想更多，她甩了甩手，複又跳上馬車。

    苕湘掀起簾子，崔鷺衝她搖搖頭，示意她不必擔心。

    馬車一陣風似的掠過乞兒身邊，他被崔鷺點了穴，木樁一樣站在路邊，隻能轉動眼睛，四處觀察。

    車轆聲遠去，他站著的地方又悄無聲息地多出一道影子。

    “真沒用。”那影子抬手解開他的穴道，但是奇怪的是，他隻解得開啞穴，肩頸上的麻穴無論如何也解不了。

    那道影子壓低了聲音，道：“怎會這樣？”

    乞兒被他的手勁兒敲的疼，眼淚就不爭氣地往下掉，大的委屈也似：“嚴歆弟弟，好弟弟，你可終於想起來救我了……”

    “哭什哭，有病？”那被叫做嚴歆弟弟的蒙麵人不耐煩地吼了一句，將他扛到路邊的一棵樹後麵扔下，“馬上就會有人來找你了，你就在這等著，要是讓我知道你亂叫喚，回去我打斷你的腿。”

    “我剛才咬了她一口！”乞兒忿忿地。

    嚴歆本來都要走了，聽到這句話，又折回來：“毒蛇，你什？”

    毒蛇頗為得意：“我咬了她一口，還是用最尖的兩顆牙，她三後不會來找我，就會爛成一具屍體啦！”

    嚴歆卻狠狠皺了眉，他幾步上前，抓著毒蛇的前襟將他拽起來：“我過這個人你不要動！”

    毒蛇死死盯著他：“我憑什聽你差遣？”

    嚴歆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直把他扇的嘴角都裂了，流出幾縷血絲來。

    “解藥給我。”

    “我若是不給呢？”

    “你跟她無冤無仇……”

    毒蛇：“難道你跟她有冤有仇？你找我拿解藥，怕不是想去救她吧？多一個要挾的籌碼？嘖，我聽三四年前，你可是在城西的雛鷹營呆過的，怎，那個時候就認識這姑娘了？”

    嚴歆最恨幫派中人提到他的出身，冷冷笑道：“毒蛇沒了毒牙，也就跟蚯蚓差不多了。”

    那邊崔鷺剛剛驅車到城門口，守城的士卒在屋子喝酒，聽到動靜走出來，車簷下的琉璃風燈早就熄滅了，士卒隻看見駕馬車的是個姑娘的身形。

    “什人？”士卒舉高了手中的燈籠，勉強看清楚那姑娘的麵容。

    崔鷺朝他道：“睿王府急傳，是貴人病重，車中是慈青藥館的雲大夫，還不速速開城門？”

    士卒見多了睿王府的人大半夜來請大夫，所以下意識就要給她開城門，但是轉身拿了鑰匙之後，又有些猶疑，問崔鷺：“既然是睿王府的人，令牌何在？”

    崔鷺早有準備，從袖子拿出一個當初許煦送她的鎏金鑲碧玉令牌。

    那還是兩年前他送她的生辰賀禮，隻不過她第一次拿出來用卻不是為了進宮去看望他，而是逃出鄴京城。

    士卒接過來看了兩眼，往日也沒怎仔細看，不清楚令牌上頭有沒有刻字，但是這個樣式是絕對錯不了了。

    他惦記著屋子的熱酒，就給崔鷺開了城門。

    有驚無險，崔鷺趕著馬車出了城，直直往南麵去。

    去牡嶺的路上會經過一片密林，密林深處蟲蛇甚多，煙瘴四布，崔鷺在看到林子的時候，心中就湧上不祥的預感，但是一想到身後也保不齊會有追兵追上來，也隻能硬著頭皮往林子深處趕。

    林子樹根盤虯，地上時常有隆起和凹陷，白日走路都會一不心摔倒，更何況星夜驅車穿過。

    一進林子，蘇柏君的幹嘔聲就頻頻傳來，崔鷺心有不忍，將馬車停下，問身後的車輿：“苕湘姑姑，我娘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