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最偏僻的一間牢房是鑿了一處石壁凹進去，因此顯得更加逼仄狹，幹草有悉悉索索的動靜，崔靜輕歎一聲，隨手抓了一把幹草，就朝著石床底下那個動靜的來源打了下去。

    那幹草底下也不知道是耗子還是蟑螂，瞧著個頭應該不，被打了一下之後靜默了一會兒，又開始窸窣作響。

    崔靜不由得皺眉看向那個角落。剛要動一下身子，那上麵的幹草忽然就立了起來，四處轉了一會兒，認準崔靜所在的方向，稍微傾斜了一下，指著他。

    崔靜驚奇，左右看了看，那老獄卒出去倒飯菜了，唯一的通道處並沒有人影。

    “閣下是何人？”他壓低了聲音問。

    石床底下傳來聲的叩擊聲，崔靜站起來，把上麵的被褥掀開，然後在靠近牆壁的角落摸到了一個凹陷下去的石塊。

    生性使然，他遲疑了片刻，等到床底下又傳來兩聲叩擊聲，他才按下了那個石塊。

    石床翻轉過來，一個八爪魚一樣趴在上頭的姑娘赫然出現在眼前。

    崔靜錯愕道：“阿蓼，你怎跑來看我了？”

    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雞窩頭的崔鷺從床上跳起來，灰頭土臉的，哽咽地喊了一聲：“爹！”

    她已經是十四歲的大姑娘了，但是還是喜歡粘著父兄，撲的毫無猶豫，撞的結實無比。

    崔靜給她撞的咳了兩聲，摸著自家姑娘的頭發：“我的阿蓼竟然都敢闖牢了，真是越來越像個江湖高手了，唉，你先站起來，爹打坐久了，這會兒腿還是麻的。”

    崔鷺放開圈著他脖子的手，淚眼汪汪道：“你怎就進來了，真的是因為外麵那些禿……僧侶嗎？什時候能回家？是不是皇上故意為難你？”

    她這一串的問題如連炮珠一樣，聽得崔靜也不知道該先回答哪一個了。

    “不要擔心，”崔靜給她攏了攏頭發，看到那一條瓔珞發帶，就笑道，“爹爹不久就會回去了，倒是你，你怎進來的，你娘在家中還好？”

    “娘把丫鬟雜役們全都遣散了，苕湘姑姑留在家中照顧她，鬆安伯伯……鬆安伯伯也跟來了，這個密道就是他帶我進來的，是城牆外的一個廢棄明溝，鬆安伯伯腿腳不方便，我就順著爬進來了，爬了好久才到，爹爹你又一直不開口，我也不敢出來，生怕走錯了地方……”

    她著著，眼眶就又開始發紅：“到底是出了什事？”

    崔靜替她擦了眼淚，溫和道；“是爹爹不對，讓你們擔心了。”

    “事情是和城中那些喇嘛被殺有關，但是也不盡然，總之不是你們聽到的那簡單，至於皇上那……”崔靜神情疲憊，“我已經盡力了，隻能等皇上明白過來。”

    “爹爹這意思是，此次還牽涉到其他人？”

    崔靜難掩驚訝：“我幾時過這話了？”

    “如果這次入獄的隻有爹爹一個人，那爹爹就不會什「等皇上明白過來了」，從前您都是跟皇上據理力爭，要不是顧及到同僚身家性命，絕沒有幹坐枯等的道理。”

    她跪坐在崔靜麵前，眼神清亮又透著一兩分不易察覺的脆弱，非要求證心中的疑問。

    “也是，”崔靜轉過頭去看那囚牢外的幽深通道，“從前是我沒有想過會有一陷入如此困境，所以現在……追悔莫及。”

    他這句話像是在回答崔鷺的問題，但是仔細推敲又會發現，其中似乎又不僅僅是在目前的狼狽處境。

    “回到家中，切記照顧好你母親，然後去書房找一個劍匣子，就藏在鬥櫃的背麵暗格。我現在將那個劍匣子交給你，你要記住，以後無論發生什事情，都不要將那個劍匣子丟了，等你過了十九歲再打開它。”

    崔鷺不理解父親為什不肯將真相出來，這個時候了還讓他去找什劍匣子，於是有些焦急地抓住崔靜的手：“爹，這牢意味著什，你比我們都懂，你為什還……”

    “噓——”崔靜捂住她的嘴巴，“有人來了，快走。”

    崔鷺被他塞回來時的密道出口，最後石板翻過去的時候，她看見崔靜抓著許多幹草，站在床邊看著自己。

    他披頭散發的，身上穿著的也是單薄的囚衣，隻微微彎了眼角對她笑。

    「別哭了」

    她看見父親的口型是的這三個字，接著她落進一片黑暗。

    密道潮濕陰冷，她站起來的時候腳下正好踩著青苔，險些又跌倒，這四周低矮嶙峋，又伸手不見五指，若是摔死在這，怕是百年後都未必有人找得到。

    終於還是抬手擦了擦眼淚，貓著腰順著來路返回了。

    從明溝爬出來的時候，鬆安很快接住了她，並把一頂鬥笠戴到她頭上：“謝謝地，姐您可出來了……姐，見著老爺了嗎？”

    崔鷺跳下來：“見到了，牢古怪的很，連個看守的人都沒有。爹爹其中牽涉複雜，讓我們……讓我們不要擔心他。”

    鬆安在崔靜身邊伺候了許多年，再了解崔靜不過，思忖片刻，：“老爺還了什嗎？”

    崔鷺：“讓我照顧好我娘……鬆伯，你知道書房什劍匣子嗎？”

    鬆安張了張嘴：“劍匣？老爺竟然讓你將劍匣子帶走……”

    他沒能出後麵半句話，抬手抹了一把眼淚：“回去吧，姐，讓老奴去給你找出那劍匣子。”

    鬆安轉身走了幾步，不妨在荒草地被絆了一跤，崔鷺連忙攙住他，鬆安撐著膝蓋站起來，麵色惶然，自言自語道：“造孽啊……”

    崔鷺和鬆安回到崔府，偌大的宅邸安靜下來，明明燈籠高掛，竟然有一種詭異的悠森。

    書房中的鬥櫃被轉過來，鬆安捧出那劍匣子，崔鷺才驚奇地發現那所謂的劍匣子其實隻有兩個巴掌長度，細細窄窄的一條，麵放著劍，那又得是多的一把劍？

    她撫摸著匣子上的朱漆暗紋，是看不懂的紋路，仿佛是河流的軌跡。

    鬆安欲言又止，隻眼巴巴望著她：“姐，這劍匣子，千萬別讓夫人看見了呀。”

    崔鷺強壓著心中的疑惑，答應了下來。

    她把劍匣子抱回去，在回廊上遇見了端著托盞過來的苕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