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覺得累了，就停下來休息一下，如果無法抉擇，那就不如放下。很多不開心的事情其實都是自尋煩惱，休息之後，便可再度出發。

    林思遠回到鎮子上已經七了，每就是陪在父親和母親身邊，從前他隻認為為了自己的理想不斷去奮鬥不斷去拚搏才是最有意義的事情，漸漸地遺忘了青竹鎮，忽略了父母親的生活，可現在已經越發成熟的他感覺陪在父母身邊也很重要，無論如何，他很珍惜和他們在一起的日子——尤其是在探望段俊豪之後。

    錢再多怎樣，權位再高又怎樣，匆匆幾十載，世間除了愛，皆是過眼雲煙而已。

    他有時候隻是默默地看著母親收拾家務或者看著父親低頭看書，覺得這樣的時光越發短暫，時光似乎過得飛快，昨似乎母親還是收拾著屋子叫他快點去上學，今鬢角已經滿是白發，父親也從挺拔的男人變成了有些佝僂的老人。

    他現在也很喜歡聽母親嘮叨，這是他以前最不喜歡的，在青春期那段時間，他似乎聽到媽媽一句話重複兩遍就感到厭煩，可現在近而立之年的他感覺母親什都很溫馨，他不願意去深想這是為什，他怕去想。

    因為他也知道，母親能陪伴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父親雖然已經年老，眼神似乎也不如從前，可他依舊喜歡看書，也喜歡和林思遠討論一些道理和時事，可和從前一樣，對他的話也有不能理解的或者觀點不同的時候，聽不懂的話他會問兒子，同時告誡著他這叫不恥下問以表明自己謙虛的態度，而觀點不同時他們會深入探討，也有時候他們觀點始終都無法統一，父親也以長輩的態度告誡林思遠，任何事情都要允許求同存異，不能死磕一個理兒。

    林思遠笑笑，如果所有的老師都和父親一樣開明，那中國的教育就有救了。

    有時候他們會一些現在的事情，也一些過去的事情，但他們起過去的時候，總是不經意間露出一種懷念的神色。林思遠靜靜地聽他們講過去的故事，他出生後的，未出生前的，那些有趣的，那樣難過的，有時候父親和母親會爭論幾句誰還記得誰又記錯了，有時候他們一同描述某件事情的某個細節，然後抒懷大笑。

    到了過去，也過了現在，林思遠忽然覺得命運真是奇妙極了，它有時候讓人痛苦不堪，有時候又讓人溫暖無比。

    爸爸在過去的時候，總喜歡在敘述完一件事情之後加上一些自己的看法和評論，媽媽則是把自己的感情蘊藏進事情，講出來繪聲繪色，卻被加工了許多。無論是哪一種，他都笑著聽父親和母親著，有時候他真希望就這樣一直過下去，時間停止，永遠如此。

    似乎在林思遠回來之後，兩個老人也喜歡多話了，或許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兒子不在家的時候，他們的話很少，可兒子回來之後，不知不覺中便開了口話。

    下父母，皆是如此。

    母親著著，講起了林思遠時候的事情，那時候他還是個學生，性格很驕傲，總是以為自己寫的東西最好，自以為讀了很多書懂得很多道理，便一到晚大人的樣子，有時候起話來還搖頭晃腦，就像個古時候的教書先生。

    林思遠微笑地聽著，偶爾也插嘴為自己“辯解”幾句，可大多數時候他是無法反駁的，他知道自己一直以來有多驕傲。

    “那時候你總是寫一些我們不懂的文章，不知道你是瞎寫還是真的另有深意，我看不懂後來也就不看了，可你爸看不懂卻一直還看。”

    “那時候我一直以為爸不喜歡我寫的東西呢。”

    “他不喜歡？他連看都看不懂——多虧你有一個好老師呢。”

    林思遠笑笑，道：

    “對啊，我也要成為一個好老師。”

    母親詫異道：

    “你不是一向都批評中國的教育嗎？”

    林思遠搖搖頭，坐起身來正色道：

    “此老師非彼老師也。”

    母親好似放了心，歎口氣道：

    “千萬不要做老師。”

    “我會在另一個位置上做老師，就像他一樣。”

    母親微笑，她當然知道林思遠的是誰。

    “那你還記得教過你的老師們？不別人，就青竹鎮學的。”

    林思遠皺皺眉，撇撇嘴。

    “就記得兩個老師。”

    “哪兩個？”

    “一個姓宋的老師和一個姓朱的老師。”

    母親聽了這話好像勝利似得笑笑。

    “錯了，是宋老師和吳老師。”

    林思遠歎口氣道：

    母親聽出了這話的隱喻，卻沒在這時候道破，又道：

    “先宋老師。”

    林思遠倚在沙發上，輕聲道：

    “宋老師是典型的中國式教師，沒有太遠大的職業理想，隻想做個老師教教孩子，然後領著微薄的工資過日子，上課就是打鈴上課，打鈴走人。時刻提醒著學生們學習關乎自己的未來爭辯著和老師沒一點關係，卻又提心吊膽地著教學成績，一旦有太大落後就會被上麵批評。但始終也是過著當一和尚撞一鍾的日子，枯燥地布置作業，一遍一遍地讓學生抄寫課文，把已經寫了八百遍的東西再寫第八百零一遍。中國教師，大抵如此。”

    母親不語，過一會又：

    “你不能怪她。”

    “我沒有，我知道她和許許多多的老師們一樣，無能為力。”

    母親笑笑，：

    “誰也無能為力。”

    “有人可以。”

    母親臉色一變，起了剛才的話茬。

    “你剛才還記得哪個老師？”

    “朱老師啊。”

    “都你記錯了，是吳老師。”母親笑道。

    林思遠歎口氣。

    “雖然他姓吳，可骨子卻姓朱。”

    母親若有所悟，她知道林思遠的是如果沒有朱鎮長，吳大誌這種人一輩子也不會當上老師，雖然她明白這道理，嘴上卻不肯承認。

    “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