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林思遠早已經回到了市，現實中的一切都成為他麻痹自己的理由，他把自己埋在書籍，每不停地看書，做筆記，摘抄，寫評論。那些美好故事的所有在現實生活中都不可存在，但這也正是他麻痹自己的最好方式。他不願去想，不願去，隻要一停下來，腦海中就有無數聲音和麵孔出現，他必須讓自己忙碌，以至於才能忘了自己的悲哀。

    現實是什？現實是生活的毒藥也是解藥，可現在對他來，更像是毒藥。

    青竹鎮的拆遷的事情已經基本定下來了，母親時常地會給他打電話問候，林思遠麻木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盡量想顯得聲音溫柔一下，可他每次和母親話總是不住地想到青竹鎮，想到曾經在青竹鎮上和他一起成長的人。

    心中無限傷感。

    母親在打電話的時候，總是不住地對他念叨家的事情，或許人老了之後，便變得敏感而困惑了，也害怕太多東西，怕自己不定哪一就不能睜開眼睛了，也怕這世界上還讓有令他牽掛的事情。在母親打電話的時候，父親總是靜靜地坐在一旁，手拿著書或者報紙，耳朵卻一直注意著兩人在電話在什，時而微微一笑，時而眉頭緊鎖。

    這樣的生活或許是最好的了吧。

    這樣的生活還能過多久呢？

    林思遠在接電話的時候，總是告訴父母自己的生活過得有多安逸多舒適，在市區的繁華地段，每都有好多車在樓下鳴笛穿梭，超市和商場也離得很近，生活中有什需要的東西不用走太遠就可以買到，自己聯係出版社的事情也已經有些眉目了，有幾個出版商似乎很看重自己的作品，總之，生活一切過的非常順利而美好，請父親和母親不用擔心記掛。

    他著這些話的時候，眼神是無限地落寞與荒涼。其實他過得並不好，甚至糟糕極了，沒有住在市區的繁華處，隻是住在偏僻而廉價的出租房內。沒有川流不息地車輛的鳴笛聲，隻有收廢品的販沙啞地叫賣聲。沒有超市和商場，要買東西隻能走很遠的路去一個賣部，而且經常斷貨。賣部老板娘一邊抽煙一邊打麻將時候輕蔑的眼神和不屑語氣讓他厭惡，認為他的出現打擾了她的好運，林思遠已經適應了如此情景，因為他告訴自己，這個時代就是這個樣子。

    至於他的書的事情更是每都積壓在他心，就像一塊大石頭，但沒有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因為已經把他壓得死死的了，對，已經把他壓死了。出版社像是地球上根本不存在的機構，而出版他作品的出版社好像隻有外太空才能找到。至於對他的作品很看中的出版商，更不知道此時在哪兒才有。

    雖然事實糟糕得一塌糊塗，但每次母親問起，林思遠的回答總是一片和諧美好。

    林思遠滿臉疲憊地苦笑。

    在頻繁的電話聯係中，母親常常歎氣道過去的事情，在林思遠的心好像是扔下了一顆顆石頭，掀起層層的海浪，激蕩往返，經久不息。在林思遠回到市的幾個月，青竹鎮似乎又發生了幾件大事，十幾年前來搞過資源開發的開發商又回到這，經過縣政府的允許要把青竹鎮搞成一個型的旅遊據點。

    林思遠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有些訝異，他不知道青竹鎮這個地方有什可開發的，但他總覺得這不是一件壞事，如果變成一個旅遊點，那青竹鎮上的人也會因此受益吧。他告訴母親這是個不錯的消息，可母親那邊傳來一絲歎息聲，林思遠皺皺眉頭。

    母親在那邊道，現在青竹鎮已經不是原來的青竹鎮了，因為是距離縣城最近的鄉鎮，縣所有的工業廢水和廠子的垃圾都蔓延到了鎮上，後來經過多次舉報和反應，縣政府才勉強給撥了些款項要建了一個淨化廠，可如今這命令已經下達三四年了，依然不見有什動靜。這次搞開發旅遊，不知道又是誰的注意，可總覺得為什環境越糟糕越開發呢？應該是要治理才對，不應該再開發了啊……

    母親在難過地著，林思遠聽著母親焦慮的語氣仿佛能看見她現在憂傷的樣子，父親在一旁也會勸解一下母親，可她依然越越傷心，越越難過。雖然青竹鎮現在已經變了，可這畢竟是她住了一輩子的地方，卻眼看就要拆了，再建起來也不會是原來的樣子，也不會有原來的感覺。現在又要搞什開發，這並不是亂開發的地方啊，這已經傷得太過嚴重，空氣早已經不是原來清新的味道，空也不再是永遠清澈如洗。這已經變成了現代化建設中無數被汙染和強製優化而帶來後遺症中的一個地方，此時，像這樣已經糟蹋得不成樣子的地方，還有很多很多。

    雖然林思遠感到無奈和難過，但他還是偽裝出笑容和輕鬆對母親不要太難過，這個時代就是這樣的，他在心也早已經知道這個時代的麵目，可依舊想保護母親那顆年邁的心，她跟不上這個時代了，那就讓她在她記憶原本的那個美好而清新的時代吧。

    每次放下電話林思遠都會神傷一陣子，他的腦海一片空白，既不想什，也不想做什，隻是發呆，靜靜地發呆，靜靜地聽秒針轉動地發出的滴答聲，那是時間緩緩流逝的唯一證據，也是他正在逐漸變老的無數證據中的一個。

    林思遠不願去想太多，也不願去想還有什希望可言，他隻想過好眼下，過好自己能過好的生活，做好自己能力內可以做好的事情。

    至於別人，至於別的，他都無暇去顧及，自己已經被現實打敗，還能對別人這時代有多美好？

    他不想自欺欺人。

    窗外偶爾傳來汽車的鳴笛聲，夜幕初上，卻不見有幾盞還完好地亮著的路燈，行色匆忙的路人快步走著，好像稍微慢下來就會被黑暗和恐懼吞沒，夜晚中看不見月亮，高樓已經把空全部掩蓋，令人窒息卻又無能為力。

    林思遠的目光從窗外收回來，緊了緊衣服，馬上就要到冬了吧，日子好像一晃就過去了幾個月呢，這氣突然寒冷得就像每個人的內心一樣。

    屋的燈光有些暗淡，林思遠從椅子上起來，因為做的太久而有些麻痹，在站起來的時候打翻了桌上的杯子，杯子的水瞬間浸濕了他寫的東西，林思遠來不及去找什東西，隻能用袖子急忙擦拭。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喝個水都狼狽不堪。”林思遠喃喃道，“是有誰在和我作對？”

    擦拭完稿子，又攤開擺在通風的地方，可這氣連一絲風都沒有，恐怕一晚上都幹不了。

    林思遠把杯子收了起來，以避免再次發生人為災難。他把手放在眼睛上，眼睛似乎有些幹澀，是不是又出現了血絲？林思遠沒有再想下去，看看自己的蒼白的手又自語道：“百無一用是書生。”

    現在將近七點了，電視正在播放省電視台的晚間新聞，貌似又要刮起反腐風暴了，衣冠楚楚的女主持用標準的普通話麵無表情地念著稿子，林思遠不由得對那副麵孔產生厭惡——他也不知道為什，總覺得這些人是沒有感情的。

    “近日，我省將會再次掀起反腐風暴，專治各種貪腐官員予以嚴肅處置。”

    林思遠聽到這句話便把電視關掉，這樣的話他從到大已經聽了無數遍，還是沒有看絲毫成效。

    不知過了多久電話突然響起，他看看時間，現在正在七點，每次電視上播新聞的時候，父親總會把電視關掉，母親就會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

    林思遠接了電話：

    “喂。”

    那邊卻沒有聲音穿來，林思遠又喂了幾聲，那邊徐徐傳來一個聲音。

    “在。”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林思遠突然有些訝異，但他知道，這個聲音很熟悉，卻一時想不起這個聲音屬於誰。

    他隻有發呆。

    “，不記得我了？隻有幾個月沒見而已。”

    林思遠閉上眼睛靠在椅子上微微歎息。他已經知道了是誰。

    “嗯，隻有幾個月，或者十幾年。”

    電話那邊也沉默一陣，才繼續：

    “吃過了？”

    林思遠“嗯”了一聲，想起了那頓晚餐有些反胃——他已經吃了半個月的泡麵。

    “哦，還想請你出來吃飯呢”對方好像很惋惜似地著。

    林思遠一笑，並沒有什。

    “那出來走走吧？”對方又道。

    “不了，已經太晚了。”

    林思遠著這話連自己都不信，現在才七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