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亂點鴛鴦譜花落誰家

    夜，混入了太多的顏色，融入了太多的元素，到處充實嚇人的色調，似有一雙陰森的大手不停地調和，調出這濃墨般的無盡的黑，深深濃墨中蘊藏的內涵無以表述，就以音色、音準、音質、音調的方式吐露、轉接、詮釋、注述。夜是一種既單調又神秘的複合色，充斥著寧謐祥和、非分和焦慮。

    馬的嘶鳴是豪放的傾訴，雞的啼叫是嘹亮的序曲，狗的直白，貓的算計，豬的憨直，蝙蝠猥褻，春燕溫存，貓頭鷹奸俏，狐狸狡詐。

    夜最容易沉迷，一不心就誤入了無邊的昏暗，裹入那撕不開、扯不斷的黑幕。

    夜如一個用鍋蓋蓋住的沸騰的鼎鑊，嵇康在這隻鼎鑊備受蒸煮煎熬。

    未知的等待和等待未知，充斥著茫然和無助，讓人無所適從，令人手足無措。等待，就如這無邊暗夜，無法估摸，無法預測，無法猜想，也無法臆斷。

    這一連串的謎團，扯不清，理還亂。

    程昕這個時候這個地點出現，她想扮演什角色，是敵是友，是可心佳人，還是蛇蠍一族？嵇康如墮五雲霧，摸不著頭腦。讓他意想不到的是昨晚本以為程昕會尖酸刻薄成心跟他過不去，會依仗自己身為地頭蛇的優勢，大耍花招，大占便宜，大撈油水，大吃豆腐，沒想到，一見嵇康消除芥蒂，消除顧慮，放心大膽地又吃又喝，她高興得手舞足蹈。

    程昕是江南女子，長得自然水靈而又溫順，生麗質，滑潤芬芳。吳儂軟語，勾動人心；顰眉俏笑，楚楚動人；舉止張揚，撩人魂魄；風趣幽默，沁人心脾。

    程昕就像一團糨糊，嵇康走一步，程昕就跟一步，一雙會話的眼睛，時時盯著嵇康，像在欣賞風景。好像怎看都看不夠。貼心的話兒怎都不完。她主動邀請嵇康，到後花園去賞美景。三秋桂子，十荷花。亭台樓閣，假山池沼，轉幽境，入密林，聽鬆風，聞花香，辨蘆薈，識鳥音……，韶華易逝，佳期恨短，不知不覺，已黑定，程昕早擰亮火折子，點亮了一盞油燈。

    程昕對嵇康，照顧得無微不至。阿果阿力自吃自喝，她不管。隻要是嵇康的，就連鋪床疊被，端茶送水，掃地抹桌，斟酒布菜，這些下人做的活，程昕她都一律親力親為。

    “你知道我在這開這爿店，心心念念，是在等誰？”

    嵇康笑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我這樣苦苦煎熬就是在等你呀！你是不是記性有點不好？”

    嵇康被她得有點犯迷糊，抬眼看了看程昕，想從她臉上看出點什：“沒有呀！”

    “哎哎哎，你好好想想，五百年前月老為我們定了終身，牽了紅線，這事兒我一直記得一清二楚，你好沒良心，你怎就忘了！”

    “我沒忘，我想你，夜夜想你，想著想著就想不起來了！嘿嘿嘿！”

    “別打岔啊，咱倆可是有婚約在先。我師父讓我從峨眉下山，囑咐我就在這兒等一個人。這個人少年英俊，溫文爾雅，玉樹臨風，清秀飄逸。”

    “那，未必就是我，你可別見色起意，忘了舊情！”

    “呸呸呸，本姑娘是你的那種人嗎！我師父了，這人名叫嵇康，是到東陽賣祖宅，為贖一把古琴！”

    “嗯？打住！”程昕越嵇康越感驚訝，他不禁驚疑出聲，看著程昕大惑不解：“你再一遍我聽聽！”

    “怎啦，大驚怪的！難道我的不對嗎？！”

    “不可能！”

    “什不可能，千真萬確！我師父叫我在這兒等的就是你！”

    就在這時，就聽窗外“啪”的一聲輕響。

    “誰？”程昕反應極快，從窗戶躍了出去。她躲在幽暗處，盡快適應外麵的光線，然後，四下搜尋，見前麵有一黑影，走走停停，好像故意在引她。

    程昕追得近了，看清了身段，心一愣，“師姐！”

    “你不會真的愛上他了吧？”來人的語調很刻薄。

    “怎啦，師姐！”

    “別裝！你把我賣得還不夠徹底？我把你當做親妹妹看待，你倒好，竟然近水樓台，玩開了橫刀奪愛！”

    “我也是謹遵師父之命啊！”

    “師父什時候叫你和嵇康黏黏糊糊了！”

    “哎，師姐！你話能不能輕柔一點！人家哪和他黏黏糊糊了嗎！”

    “好了，你別在我眼前裝可憐好不好？枉我對你一片誠心實意！”

    “哎，師姐！你別誤會好不好！師父也讓我保護嵇康的！”

    “什？我怎不知道！”

    “我也是師命難違，情不得已！”程昕話音聽起來還有點心有不甘，不情願這做。

    “你那點心思我還看不出來！”

    “師姐，你看出什了？”

    “你呀，想個發情的母貓！”

    “師姐，你能不能留點口德！”

    “看看，被我中了吧？”

    “師姐！有你這話的嗎？你就不怕傷了師妹的心嗎？”程昕撒嬌扯了扯師姐的手。

    “我怕，我好怕！我告訴你，他是我的，誰都不許和我爭！”

    “師姐，我聽著你好像很心虛！”

    “什意思？”

    “你好像一點自信都沒有！”

    “誰呢？師姐是那種沒自信的人嗎？”

    “你若有自信，師妹我就是搶能搶到手？”程昕開著玩笑。

    “我怕你沒臉沒皮的，今晚上就睡到他床上！”

    “謝謝師姐提醒，你不提醒我差點忘了，你不和他上床還不許別人和他上床？師姐也太自私了吧！”程昕笑了笑。

    “愛，有分享的嗎？”

    “愛，怎不能分享，臭豆腐是我的最愛，在峨眉的時候，我不是給師姐你吃了好多！”

    “別跟我瞎扯淡，這種愛和那種愛，能相提並論嗎？”

    “怎不能？難道這不叫分享！”

    “你呀，嘴上功夫向來無人能敵，我懶得和你貧嘴！就一句離他遠點！”

    “師姐，你這不是要我命嗎！我一見到他，就……”

    “就怎樣？”

    “就軟了，就胎了，就魂不守舍了！”

    “你是成心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