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石塊壘下，曲徑盤潺潺，橋與流水，盡處通幽碧。

    北風過境，百草摧折，曲山郡的冬要比往年來得更冷，偌大的吳府中，成片花木凋敝，畫樓秀閣依舊，遮不住蕭瑟的肆意蔓延，倒是緊挨著山海院的仙人園，整日寒風嗚咽，竟更顯出高處不勝寒的閑隱幽情。

    雲樺卻是感受不到這份趣意，嬌婦人目視前方，即使從未缺席，一雙柔荑仍不自主互握，顯露出不忍。

    不大的平地上，吳昆穿著短打樣式的冬衣，挺胸收腹，沉腰坐馬，臉緊繃，頗有幾分巍然如山的架勢。

    “聽，前陣子少爺誇讚了阿昆？”清脆的詢問聲驚醒了雲樺，這是在她身邊做婢女的表妹，昨日才探親歸來，她憐惜地望了望幼子，轉瞬浮出抹驕傲，笑道：“是啊，晟兒昆兒分不錯，還答應教他劍法。”

    “哇！曲山現在誰不知道‘斷魂劍’，這是絕學啊，貌似少爺那個鼻孔朝的跟班還過，……”

    少女驚叫出聲，雲樺搖頭苦笑，“也是晟兒愛護兄弟，當時這孩子要晟兒教他劍法，我可嚇了一跳。”

    麵上如此，雲樺語氣實則歡快無比，出身於一般農家的她自無法理解武學的高低，不過，這並不妨礙她明白任蘇願意教幼子劍法的意義，尤其是她通過交好的大管事知曉其丈夫護院隊長的驚訝之後，心越發滿足。

    “那也是咱們阿昆爭氣。”少女嘿嘿一笑，忽的壓低聲音道：“表姐，據少爺無心家業，是真的嗎？”

    雲樺臉色微變，旋即歎了口氣，有些不自然地開口：“晟兒打便癡迷武學，如今脫胎換骨，又……”

    嬌婦人聲音越越低，漸漸沒了話語，而在不遠處的樓閣，也有人登頂憑欄，俯瞰間恨恨歎著：“你，他這是想幹什！初娘精心張羅的婚事他推了，新任郡守的宴席他不去，就這個七歲孺子，他……”

    “他倒是煞費苦心，大張旗鼓地招羅先生學文，又手把手地教著學武，我吳廣源還沒老糊塗呢！”

    高處不勝寒，吳父身著大氅，不知是冷的還是氣的，臉色泛青，眸子少了幾分光彩，瘦削中透著絲枯槁。

    一旁，護院隊長無言以對，半晌，方以著他特有的木然語調回道：“兄友弟恭，這不是好事嗎？”

    吳父嗤笑一聲，抬指點向下麵山海院：“兩日前，吳安的賣身契約被取走了。”著，又似激起了怒火，聲音猛地一拔：“再數月前趙勝之事，他倒出盡了風頭，可這般一意孤行，他心中究竟是置吳府於何地！”

    “還有昆兒……三弟臨走前也同我過，眼下雖是這逆子帶著習武，真正鍛體，還是拜托了他來教導。”

    吳父嘴角掛著冷笑，毫不客氣地戳破了護院隊長的辭，護院隊長眉毛微垂，一時間不出話來，他雖然木訥於言，卻也不笨，甚至由於巨野郡照顧了任蘇大半載的緣故，比起吳父的認識，他更能理解任蘇的想法。

    到底，任蘇也從沒掩飾過什，就好比如今，將吳昆當做吳晟的繼任者來培養，一切做得光明正大。

    就怕少爺的心思還要……護院隊長暗歎，卻見吳父仰麵朝，雙眸合起間，嘴唇翕動，身軀隱一顫，“陳老弟，來可笑，我一直希望晟兒能長大懂事，可……現在，我竟然覺得他很陌生，甚至還有點感到害怕。”

    護院隊長知道吳父這仍是在影響甚大的趙勝設宴一事，不得不，任蘇當時表現的確太過出格了。

    當然，吳父不是怪任蘇下手殘忍，他吳廣源白手起家，能鋪開這大攤子，品性不上壞，至少不是良善之輩，他是震驚於任蘇的老練、理智和冷漠。在他眼，自家嫡子就像個局外人般，一劍揮下去，抬手功夫，將一茬兒冒頭和未冒頭的全給拾掇得幹幹淨淨，偏偏還沒有人敢吱聲，沒看，人趙行泉也主動請宴和解了。

    老實，任蘇殺雞儆猴的辦法不算多高明，但他選的出手對象實在巧妙，將整件事給拔上了一個高度。

    這正是吳父詬病的——

    任蘇沒有通過一聲氣，就將虎頭幫和吳府放在平的兩端進行衡量，雖因為江湖和朝堂有兩位結義兄弟幫襯，吳府隱形勢力不比虎頭幫，他也不擔心趙行泉此人，可換做是誰，被親生骨肉推到前台都不會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