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男人所料的是，在露出一瞬間的異樣後，良蘭玉很快調整了自己的狀態，像是江麵上倏忽消失的水霧，在日出後已完全捉摸不到痕跡，在場的其它代表們之前則根本沒看見良蘭玉壓在桌麵下的那隻手。

    男人好奇接下來會發生什樣的事情，不論這個女人是不是故意讓自己起疑，白海與雲都製藥間的分歧或許都將在今晚得以昭揭，問題在於最後這兩家會怎收尾呢？軍方的最終立場都還沒確定，老爺子讓他見機行事，男人靠在椅子上安靜地觀望，沒有插手的意思。

    良蘭玉微笑著回應道:“貴集團方才的也是白海想表達的意思。雲都製藥與凡達集團二位同誌的關心，白海已經收到了，此次事故影響重大，對於給聯合委員會意外帶來的負麵影響，先生本人也感到十分痛心。既然白海作為第一責任方，工作上的失誤自然難逃其咎，在此我僅代表白海向各位同誌們誠摯地道歉，一定會負起善後處理的全部責任。”

    眼見得她輕輕鞠了一個躬，雲都製藥代表的麵色依然陰沉，良蘭玉也看到了年輕人的反應，她的眼睛輕輕眨了眨，墨一樣的眸子閃過了不易察覺的微光。

    “那應凡達集團同誌的要求，我介紹一下相關的情況，諸位或許有所耳聞，逃離了收容的研究樣本原先被冷凍於第一研究所地下最深處。該樣本於今日淩晨1點7分突破收容，並於上午10時左右流竄至z省明江市釋放了仍處於研究階段的sk-07病毒，目前災害範圍已從明江市中心六個城區往周邊的三個縣、五個村鎮擴散，初步估計波及人群已達——”

    “一場事故兩處開花，可真是好大的手筆！”這時代表雲都製藥的青年人蔑笑了一聲，直接打斷了她，“你不用跟我什災害情況，具體的影響都可以在網絡輿論上反應出來，我一點都不關心。我隻是非常不解，既然研究樣本被存放在了液氮廳，又究竟是什原因導致了它的蘇醒？我聽聞白海在這方麵是有嚴格的保全程序的，何至於會沒有產生效果，沒有成功阻止它的逃離。事件的結果已經嚴重損害到了聯合委員會各方的工作，以後白海能否根絕此種事情發生的可能性，先生應該在此做出承諾，這才是你要回答的關鍵點！”

    “放肆！你是哪來的娃娃，竟然敢這樣對先生話？”最先有反應的不是良蘭玉，而是玉瓏材料的代表，他站起來抬手指向年輕人。這是一名年近六旬的中年男子，頭發已有些斑白，正滿臉寒意地望著雲都製藥的代表，“就算是言愷明那老東西自己過來，都不敢這樣對先生無禮，簡直沒有規矩。”

    男人是想過今能看到一場好戲，但他沒想過衝突會來得如此劇烈，這些狡猾的狐狸們還是頭一回把臉皮撕破到這種程度，難道因為都察覺到時間不多了嗎？

    不過這不是他想看的東西，他想看的是年輕的心，是鴻鵠之誌，是芳草與暖陽，那些蓬勃的青春和燃燒的火焰，那些大膽而偏激的理想，隻有不為人知的固執，才稱得上有資格支配人族的未來，徒有冠冕堂皇的對話，那是沒有意義的。

    年輕人瞥了玉瓏材料的代表一眼，：“我知道您之所以會站出來指責我，或許是因為這十數年來，貴集團一直倚靠著白海這座大山，有了很不錯的發展。飼主受辱，當狗的總歸是得做出些表態的。但我父親如何教育我，並不是您應當關心的事情！倚老賣老、食古不化，從來都是阻礙社會進步的逆流，一向為家父與我所痛恨。”

    雲都製藥是當今國內醫藥與醫療器械產業的龍頭老大，年輕人等如是報出了自己的身份。男人之前就已經認識他，除了良蘭玉，有著軍方背景的他對另外十一名代表都相當熟悉。年輕人是雲都集團董事長言愷明的獨子言世博，也是一個曝光率頗高的公眾人物。

    玉瓏材料的代表剛要發作，良蘭玉輕輕抬起手，示意他坐下。

    “口齒伶俐，好，很好，我今給先生一個麵子，且不跟你這娃娃計較。”玉瓏材料代表的視線變得更加寒冷，坐在位子上盯著言世博，落下這一句。

    良蘭玉倒並沒有什神色異常，她隻是笑了笑，不急不緩地接過之前的話題，繼續道：“這來，雲都製藥的同誌似乎對我們研究所的情況十分的熟悉啊，您是怎知道存放樣本的地方是在液氮廳呢？那個地方連我都沒有去過幾次，雲都的消息可真是靈通。”

    “不止這些，我還對你們某些見不得光的肮髒下作之事一清二楚。國內所有的新聞報道都在粉飾你們，年輕一輩現在都以你們為榮。但你們自己最清楚，在你們所謂崇高的科研外衣下，到底有著一副怎樣的麵孔。你們這些常年生活在地底的人，真的知道這個世界需要的是什嗎？”言世博抱以冷笑，字句中似有所指。

    良蘭玉露出了“噢”的表情，稍稍停頓了片刻後道：“原來是這樣，不過代表您也應該理解，想要在一方領域持續深入並沒那容易，光有賦和能力是不夠的，唯有人們對於打破無知的強烈渴望，那種不甘的心理才能催使我們前進。做學術這種事情，有時候確實是需要付出一些常人不能想象的代價。能幫助我們的隻有我們自己，您得體諒一下。”

    “是。體諒你們，所以就要讓你們更肆意妄為？薛振‘在真正的科研麵前，一切的社會意誌是根本毫無意義的，所謂倫理還不如將它視作實驗台上的肉塊，用刀具就可以切割’，你們喜歡標榜自己，標榜自己身上那種為了科研理想一往無前的純粹品格，這確實蒙蔽到了一些人……就比如我，曾經的我也是你的追隨者之一。良蘭玉博士，我言某人其實是很尊敬你的，在這個時代，任何一名女性想要走到你現在的位置都十分的不容易，你是有才華並且有大毅力的人，克服了種種的阻力。”言世博注視著良蘭玉的雙眼。

    “可是你實在讓我太失望了。你的這番話甚至還不如薛振那個騙子來得誠實，你努力包裝自己，白海也很好地配合你，於是世人都認為你是一個陽光、感性、優雅的新時代女性。但現在我覺得你跟他們是一樣的，你們都是殺人犯，都雙手染血卻毫不自知！”

    良蘭玉掩著自己的唇，像是被逗笑了，回答道：“代表您可真是幽默，薛振校長是公眾人物，我隻不過是熱愛科研的一名普通學者，雖承蒙大家厚愛又怎能跟他相提並論。至於您的分析，我很感謝您曾經支持過我，這是我的榮幸。不過很遺憾的是您剛才稱我為殺人犯，這個指控隻會讓我覺得您對我，對女人，了解得還是不夠多。”

    男人呆了一下，女人？良蘭玉她怎會扯到這奇怪的話題。

    言世博倒沒有覺得很奇怪，直接嘲弄道：“這是在你自己嗎。我還以為博士你成為白海的實權人物後，就已經知道這種東西並不屬於我們這些人了。對女人的了解？作為白海高層的你代表的隻是自己身後的勢力和手上掌控的權力，根本就沒有閑暇作為一個女人活著，底下又哪會有你這冷血殘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