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仕其看到明城牆時，心湧上一陣潮熱——南京到了，一夢三十四年，故地重遊，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總統府當年給人一種莊嚴雄偉的感覺，但現在走近卻已沒有了往日的感覺，隻覺的它變得低矮，已變得平庸。潮水仍然一如既往地拍打著青苔斑駁的明城牆，城牆邊的鬆林仍在風中颯颯作響，這一切竟仍然如舊，但物是人非，恍如隔世。

    高仕其緩緩踏上中山陵那長長的石階，那灰白色的石階在淡淡的雨霧中緩緩地伸向山頂。也許是雨的緣故，整個石階上空無一人，兩邊的鬆柏墨綠肅穆，整個陵區寂靜無聲。像是行走在夢中……

    ……民國二十七年淞滬抗戰以失敗結束，我所在的部隊奉命撤往武漢休整。一路上到處都是逃難的人群，一眼望不到頭，各種各樣的車輛夾雜在隊伍中，從手推、蓄力到汽車，車輛上滿載著行李物品，而上麵能坐人的地方都坐著人，他們緩慢地移動著，尤其是那些帶著老人和孩的家庭，更是艱難，他們的臉上一片茫然，不知逃向何方才是頭。一到白，日軍的飛機就飛臨上空，肆意地轟炸和掃射，逃難的人群四散而逃，哭聲震，敵機飛走後，失散的家庭在呼喚著找人，而死了家人的家庭跪在死者的身邊哭泣著，走不動的人就坐在路邊，無助地看著移動的人群，病倒的人和有些死了家人的家庭幹脆不走了，聽由命地坐在路邊。

    從華北到華中半個中國都陷在這種苦難中，幾千萬的人們逃離了自己的家園，毫無目的地走向未來。日軍一路尾隨而來，他們對手無寸鐵的百姓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他們把抓住的百姓捆在路邊，叫士兵對他們練習刺殺和砍頭的技術，婦女則**淫後殺死，他們一路燒殺，到南京則把這種殺人的技術發揮到極致，一次殺了三十多萬。日本這個民族看來把他們的人渣全都搜羅到軍隊來了，把釋放士兵的獸性作為提高部隊戰鬥力的工具。

    二次大戰結束後日本人啥子也沒有得到，他們卻留下了很可怕的一筆遺產，日本想用回避戰爭責任和掩蓋真相來消除，結果適得其反。幾十年過去了，這個民族至今仍沒學會怎樣抬起頭來，堂堂正正地做人。

    太陽一升到對麵山梁上，日軍的飛機就來了。飛機飛得很低，擦著樹梢，就貼著山溝還沒散盡的霧氣，帶著一種尖嘯的怪聲投下炸彈，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炸，各型炮彈也落到我軍的陣地上，日軍的炮火準備又開始了。今是第四，我的團已傷亡了一半人，最前沿的一營已不足一連人，二營和三營的陣地也承受著很重的壓力，但師部要求再堅守四。我手頭能控製的預備隊隻有一個步兵連和團部偵察連，我幹脆把團部頂到離前沿不到六百米，以便隨時掌握情況。

    掩蔽部的頂部不斷地掉土屑，話聲根本聽不到，參謀人員對著電話聲嘶力竭地吼著。前沿的山坡被騰起的煙霧籠罩，霧氣立即被這種暴烈的熱浪驅散。日軍的炮擊開始向後延伸，進攻就要開始，我們就這樣迎來了新的一。

    這是民國二十八年九月中旬武漢會戰期間的一次戰役。日軍一0六師團在德安進攻受阻後，竟悄悄轉向，從我第一兵團和第二兵團兩路大軍中間鑽了進來，企圖攻下萬家嶺地區，切斷第一兵團的後路，達到既解二十七師團被圍的困境，又能殲滅第一兵團主力的目的。現在他們傾全力攻擊萬家嶺、楊家山、金山、獅子岩、大金山、箭爐蘇，卻沒有想到自己正麵臨著被包圍起來的局麵。我們師的任務就是守住陣地，全力阻擊日軍，確保其他部隊順利到達攻擊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