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慌忙的從那地下夯土室爬出來後，也顧不上拿鐵鏟和鐵錘，踉踉蹌蹌的往山下跑。灰蒙蒙的夜色，我總覺得棺的紅衣女屍，在後邊追著。

    跑到山腳，三人才發現跑錯了方向，村子在龍虎山的另一邊，而我們也不知當下身處何處。此時酒意全無，頭腦甚是清醒，我問賴皮鼠眼下該往哪處走，可他說話卻語無倫次。我隱約聞到股尿騷味，低頭一看，賴皮鼠褲襠處，竟濕了一大片。

    我抬頭掃了一眼四周，發覺此地像是個夾在兩座山間的亂石溝子。賴皮鼠說他也沒來過這個地方，我提議繞過那座野墳，原路上山返回，但他倆死活不同意。

    賴皮鼠蹲在一塊石頭上，想了一會後，跳下來說先沿著溝子走，沒準前邊有村子。可溝子有兩個方向，三人一時也難做選擇。張力從口袋摸出一枚硬幣，說這種事情就該交給老天爺來決定。

    按張力的老方法，我們仨朝著一個方向走。雖是深夜，天上也沒有任何星光，但尚且還能看清路況。腳下的石頭參差不齊，每走一步，都得稍加留意，若有不慎，定會摔個臉朝地。

    途中張力提起方才在墳看到的女屍，問我那女屍為何會穿著婚服入殮，我說興許是結婚當天死的。走在最前邊的賴皮鼠說，在當地，有陰婚的習俗，以前的地主家兒子死後，會請鬼媒人去山上找女墳說媒，若是女方同意親事，鬼媒人會叫人來挖墳開棺，替棺材的女人穿嫁衣。

    張力聽後，覺得很是不可思議，但陰婚的習俗，確實存在。這陰婚早在三國時期，就已經出現。據說，東漢末，曹操就曾為早死的兒子曹衝辦過陰婚，在民間還流傳一種說法，如若不給死去的未婚者成親，家中會鬧鬼，不得安寧。

    在封建迷信盛行的古代，陰婚可以說是民間普遍現象，古人認為陰婚是合法的婚姻，墓主兩家還能稱之為“親家”。而壯族更是提倡陰婚習俗的民族，《嶺表紀蠻》曾有記載：“隆山土俗，子死後，家若不安，即擇一年齡相當的女屍，與之合葬，謂子得偶，不再為祟於家庭。斯時，親朋必賀。男女兩家亦各以姻誼關係，聯為戚好。如此者，謂之‘冥婚’。”隆山便是指廣西馬山。

    那野墳令我震驚的並不是女屍的穿著，而是女屍保存得甚是完好，究竟是怎樣的一種防腐技術，才能讓屍體幾百年不腐爛。開棺後沒多久屍體腐爛，想必是接觸到了空氣，不過那樣子著實嚇人，至於沙啞的女人聲，這就很難解釋了。

    三人走了大概一個多時辰，彎曲的石溝子帶我們繞過幾座山，看到前方的山間窪地，有個村子。村尚有火光，我們仨加快步伐，朝那村子走去。恰走到村頭，便見到一戶張燈結彩人家，其木屋上貼滿紅色的喜字，門口插上兩根油蠟燭，屋前擺著許多張圓形木桌，每張木桌都圍坐著十幾個村民，桌上有酒菜，說話聲很是嘈雜。

    此番情景，八成是在辦喜事，賴皮鼠轉頭笑著對我和張力說：“過去混喜酒吃。”

    我尋思著，這大半夜的還在喝酒，難道不怕影響新人的房事嗎？說到混吃混喝，哪個能比得過賴皮鼠，他帶著我倆，硬是擠進一桌人當中，剛坐下來，他便熟練的用壯話跟其他人打招呼，短短幾分鍾，他就已經和村民聊到一塊。

    坐我旁邊的大叔，剛好懂得說些普通話，我和他幹了一杯酒，便聊到這戶人家的喜事。大叔壓低聲音，告訴我其實這戶人家是喪喜參半。我聽後有些疑惑，忙問何為喪喜參半，大叔說這主家前幾日兒子剛死，主家的兒子年紀才二十來歲，而今天的新郎官，正是主家的兒子。

    這話一說，我便全都明白了，原來是陰婚。說來也巧，我們剛還在那石頭溝子提到陰婚，轉眼間就看到了。我站起身，順著門，瞄了一眼木屋的正廳，隻見屋內的兩張長凳上擺有一口棺材，棺材表麵被貼上許多方形紅紙，一位身著民間黃色道袍的風水先生，盤坐在棺材前，他一隻手拿鈴鐺，身旁立著一個紙婆娘，他每說一句話，便搖動鈴鐺，由於這風水先生背對著我，我無法看見他的麵孔，但覺得他的身影有點熟悉。

    正廳的門邊，一字排列著五個香爐盆，每個香爐盆上均點著三炷香，那死人的黑白遺照，則擺在一張小方桌上，桌麵用大紅布鋪上，看上去果真是喪喜各占一半。

    我坐下繼續從旁邊大叔的嘴套話，問他新娘又是在何處，大叔嘬了一口酒，說新娘還在山上，待吉時風水先生會去說媒。我接著問他說媒的吉時，是哪個時辰，大叔告訴我是卯時，而當前才入寅時。

    看來離婚禮正式開始，還有一個時辰，以前我雖然聽說過陰婚，卻從未見過，今天算是有幸得見。賴皮鼠和張力隻顧著喝酒聊天，他倆估計連新郎新娘是人是鬼都弄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