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不下去，勉強喝了兩口粥，就把碗推到了一邊。

    沈鈞看著滿滿當當的碗，沉默了片刻，端起來親自用勺子喂到我的嘴邊，“張嘴。”

    我往後躲了躲，“我吃不下，你吃吧。”

    沈鈞沒有再勉強我，將手的碗放回原處，也不吃了，“走吧，我陪你過去。”

    我爸還躺在病床上，這長時間過去，身體早已變得如石頭般冰冷僵硬。隻是麵容如初，仿佛我用手推一推，他就會醒過來和我話一樣。

    我和沈鈞站在床邊，安靜地看著。沈鈞像是怕我失控一樣，一手扶著我，另一隻手則緊緊地抓著我的胳膊。

    許久後，我拍了拍沈鈞的手，輕聲道：“你放開我。”

    沈鈞皺眉，臉上帶著擔憂，“你能站穩？”

    我點了點頭，等沈鈞放開我後，緩緩地跪在病床前，雙手撐地，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額頭與地相撞，發出沉悶的聲響，一聲比一聲響亮。

    沈鈞連忙拉住我，看著我泛紅的額頭，不悅地道：“你這是幹什？”

    我撥開他的手，一臉平靜地道：“我隻是想和我爸道個謝，被他養育了這多年，我欠他良多，卻從未認真給他磕過一個頭。”

    沈鈞抿緊薄唇沒有吭聲。

    我緩緩站起來，手掌撫過我爸冰冷的臉，對沈鈞道：“你也給我爸磕一個吧。到底，還是你欠了他。”

    沈鈞神色微動，眼飛快地掠過一抹光。他靜立了片刻，在我靜默的目光中，雙膝微彎，最終跪了下來，沉默無言地對著我爸跪了一個頭。

    等他起來後，我輕輕地：“沈鈞，你先出去吧，我想和我爸幾句話。”

    沈鈞頓了頓，“我在外麵，有事叫我。”

    我點頭，等沈鈞出去後，打了盆熱水，將毛巾浸濕，開始替我爸擦拭身體。擦完後，又幫他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

    我爸在病床上躺了快三年，這還是第一次穿他原來的衣服。原本合身的衣服因為削瘦，顯得有點寬蕩蕩，好像衣服麵的不是真人，而是用紙裁成的紙人一樣。

    我的眼淚撲簌簌是往下掉，不心掉到我爸臉上，趕緊手忙腳亂地幫他擦去。我深吸了一口氣，將眼眶的淚水逼回去，開始替他整理頭發。

    沈鈞不放心我，中間進來了一次，又被我請了出去。

    將我爸整理好後，我想要些道別的話。可是呆坐了許久，我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腦子麵空茫茫的，像是一汪被抽幹的泉水。

    我靜靜地注視著我爸，目光落到他手上的一處傷疤上。那個傷疤是我八歲那年，被一隻流浪狗追的時候，為了保護我而落下的。

    我的手輕輕從傷疤上撫上，記憶像是被打開的魔盒，伴隨著微微的嗡鳴聲，洶湧而來。

    我想起我不好好學習時，我爸訓斥我時生氣又無奈的樣子，想起我受傷時，他著急心疼的模樣，想起我結婚時，他牽著我走向沈鈞時，那欣慰又不舍的目光。

    這個世上，再也沒有這樣一個人無條件的愛我、寵我、願意把一切都奉獻給我。

    巨大的悲痛如潮水般瞬間將我淹沒，我再也承受不住，牢牢地攥著我爸的手，無聲地痛哭起來。

    蘇綿綿和許聯進來的時候，我剛擦幹淚，坐在病床前發呆。

    蘇綿綿一見我就嗚嗚地哭了起來，拽著我的手，泣不成聲地：“璐璐，你別難受，伯父這樣也算是解脫了。”

    我提起唇角，笑著嗯了一聲，安慰她道：“我沒事，你別哭了。”

    蘇綿綿見我平靜的模樣，一把抱住我的脖子，嗷了一聲，開始嚎啕大哭，“你難受就哭出來，別憋著。”

    我拍著她的背，聲音很輕地：“我不難受，你的對，我爸這樣也算是解脫了。”

    蘇綿綿哭得更大聲了。

    許聯將蘇綿綿從我懷接過去，摟著他，麵色肅穆地看著我，“節哀，別太難過。”

    蘇綿綿哭得那樣哀泣我都沒有哭，不知道為什卻被許聯勾出了眼淚。我抽了抽鼻尖，抹了把眼淚，艱難地了聲好。

    我爸在南市已經沒有什親人了，我也不想費功夫搭建靈堂。所有人陪著我在醫院守了一夜我爸，就算是守過夜了。

    第二就送去火化，進去的時候，明明那大一個人，出來的時候就剩下一捧灰，裝在壇子輕飄飄得跟沒有重量似的。

    紀嘉和從我提出那個要求以後就不見了，一直等我爸燒成灰才出現。滿麵風塵，手同樣抱著一個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