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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中幾人皆站了起來，王氏道：“罷了，都坐罷。”她本是個略有愚鈍並無眼色之輩，未瞧出屋中幾人神態各異，隻坐在炕沿上。

    香蘭暗道：“王氏絕非聰明人，又無半分口齒，怕壓不住這幾尊佛，就怕有個愛攪風浪的，趁著這由頭再生出風波來。常言道‘解鈴還須係鈴人’，還是從根兒上將這事了結了才是。”想到此處，便對林東繡道：“大爺這會子怕是要回來了，我回去瞧一眼再回來。”便舍了眾人出來，碰見兩三個丫鬟婆子問：“瞧見四爺了？”皆回答不知道。香蘭便一路找去，到花園，碰見伺候林昭祥的丫頭子瑞珠，那瑞珠道：“四爺在花架子後頭呢。”

    香蘭轉過花架一瞧，果見林錦園抱著膝坐在地上。她放慢腳步，將身子影在樹後，偷眼望去，隻見林錦園皺著眉頭，把花架子上開的玉蘭、薔薇、海棠等一朵一朵揪下來，地上已是落紅一片。香蘭暗想道：“林錦園雖有些淘氣，可在老太爺跟前養著，素是個有規矩的孩子，長在富貴家，卻也不敢糟蹋花草，如今這形容，便是嘴上不敢，心藏了事正在煎熬了。”遂輕輕歎口氣，走過去輕輕拍拍他肩膀。

    林錦園吃了一嚇，扭過頭“噌”地站起來。瞧見是香蘭方才鬆一口氣，拍著胸口道：“險些嚇死我。”偷瞥了香蘭一眼，支吾道：“老太爺、老太太如何了？”

    香蘭繃著臉道：“自然是氣壞了。”

    林錦園垂頭喪氣，低著頭又去扯花骨朵。香蘭上去握住他的手，俯下身子低聲：“祖宗，你這一樁事可知引起多大風波？先是老太爺氣壞了，老太太也險些鬧出病，都是自己家人也便罷了，還有薑曦雲這樣的外人在，生生讓人家看了笑話。”

    林錦園一激靈。抬起頭問道：“你同老太爺手釧兒是我弄丟的了？”

    香蘭緩緩搖了搖頭：“我答應過你不。便是不會了。”

    林錦園鬆了一口氣。

    香蘭柔聲道：“走罷，我陪你同老太爺認錯。老太爺平日疼你疼得眼珠子一樣，你闖了禍，頂多氣一氣。罰一罰。氣消了也就罷了。我們一並幫你求情。趕著老太太的壽辰，老太爺縱煩惱，也不會下狠手。”

    林錦園嘟著嘴。偏著頭，嫩白的臉兒上滿是不樂意。

    “如今為這手釧兒，你幾個姐姐都為了這樁事鬧猜忌，進過屋的大姑奶奶、二姑奶奶、二奶奶還有薑姑娘，就為了這事拌嘴。偌大個家，長輩晚輩、兄弟姊妹、妯娌連襟、人多嘴雜，脾氣秉性不同，難免因事傷和，可就怕事釀大禍，因雞毛蒜皮鬧得恩斷義絕，人心散了，家便一敗塗地。且不這些，你犯下的事，自己不去擔當，最後你幾個姐姐替你背了黑鍋，你心可好過？”

    林錦園低下頭想了想，猛抬起頭，忽閃著眼睛道：“姐姐們自然是不行的，不如就是薑曦雲拿的！”

    香蘭一口氣驚在喉嚨，立時道：“這怎行？”

    “這怎不行？”林錦園手揪住香蘭的衣袖：“我就是我親眼瞧見她拿的，姐姐隻管裝聾作啞就好。”搖著香蘭胳膊，“她不是咱們家人，何況何況我聽有丫頭婆子磨牙了，她曾對你下過毒手呢，這一遭就賴在她頭上，一則擔了那手釧兒的罪過；二則也替你報了仇，豈不快哉？”

    香蘭看著林錦園葡萄珠兒一樣的眼睛，有一閃念心頭蠢蠢欲動，幾欲答應下來。是了，她為何不應呢？薑曦雲害她至深，隻因是世家姐，故而全身而退，搖身一變又仿佛無事一般來到林家大獻殷勤，連一絲愧疚都欠奉，好似自己先前所為經地義，如此自私自利之人，她又何必存餘善念，還不如這樣報複來得痛快，亦讓薑曦雲嚐嚐懲罰的滋味！如此，既讓林錦園對她感恩戴德，又能解心頭之恨，何樂而不為？

    林錦園見香蘭雙目半合，皺眉深思，頓覺有戲，搖著香蘭的胳膊，扭股糖一般，連道：“成不成？成不成？就這樣辦罷！好姐姐，求你了！”

    香蘭睜開眼，看著林錦園，半晌，極艱難的吐出兩個字：“不行。”出後，她深深呼出一口氣，仿佛卸下千斤重擔，又重複一遭，斬釘截鐵道：“不行！”

    林錦園吃驚道：“為什？”

    “因為我倘若做了，便會一輩子瞧不起自己。”香蘭神色平靜，拉住他的手，“人活在世上，要活得光明磊落，坦坦蕩蕩，豈是如此容易的？可至少要自己做錯的事自己擔，哪怕受何等懲罰，心幹淨，省得日後良心難安，再尋由頭哄騙自己當日所作是什‘情非得已，身不由己’或是對方‘自作自受’自己不過‘順水推舟’，其實到底如何，自己心最明白罷了。”

    林錦園賭氣一樣甩開她的手：“得輕巧，你沒瞧見祖父生氣時多駭人，我大哥哥的脾氣同祖父一模一樣，上回一拐杖下來，我躺在床上半個月沒動彈，要去你去，我才不要去！”又狠狠踢一腳地上的花瓣，跺著腳惱道：“怪道大哥哥你迂腐得跟個老夫子似的，莫非真是個傻的？分明有一箭雙雕的好事，非要自己削尖了腦袋找不痛快！”

    香蘭看著林錦園不語，暗想：“園哥兒這般大就藏了心機了，他跟林錦樓一個脾氣。都是極要強極顏麵的，隻怕我揭了他的短兒，他一時急起來反鬧得不好，而且我也沒趣，如今是怎樣將這事化解了，索性破釜沉舟，以此激一激他，他八成便應了。”緩緩道：“那好，手釧兒之事栽贓別人身上決然不能；可我又答應你犯下此事不會對旁人提及。可如若不澄清便要有無辜之人被冤枉，既如此。便我去承擔好了。”

    林錦園一驚。忙問道：“你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