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喊一通過後，我擦掉眼淚望著姑姑，波瀾不驚的麵部折射出類似偉大的光芒，她現下成為我的救世主。

    我曾經想過，姑姑聽聞自己親弟弟去世時該是怎樣的一番情景，後來我才知道，姑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沒有顯露出任何慌亂，之前李春未受傷時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不過是早晚的事。

    母親托張工頭到姑姑家報喪時，姑姑正在刷碗，見張工頭進門就喚他到屋坐著，他看到姑姑催促著就把嘴的話咽回去，到堂屋供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姑姑不緊不慢的收拾完碗筷，捋起圍裙擦幹手上的水，又拿出一隻茶缸，放了些舊年的葉子，提起剛燒滾燙的水壺潑澆在葉子上，呲啦聲聽得人心舒坦。

    姑姑端著茶缸進了堂屋門，張工頭見姑姑進門趕忙起身，姑姑叫他坐下，他便聽話的坐下，姑姑把茶缸放到供桌上，自己走到另一張椅子前坐下，扭過頭看著張工頭被時間刻滿痕跡的麵龐，不由得有些感慨時間不等人。

    “春未沒了。”

    “嗯”

    姑姑皺了皺眉頭，隨後又舒展開，叫張工頭喝茶。張工頭聽罷點點頭，把茶缸端起來，送到嘴邊吹了吹熱氣，正打算抿一口，卻又將茶缸放下。

    “咋啦？”

    “這衣服啥的”

    姑姑回過頭來低下，想了會，又抬頭盯著門簾。

    “先前辦好了，咱過去吧。”

    張工頭看著姑姑把頭點點。

    “我去穿件衣裳，你喝口水歇一歇。”

    沒多久姑姑就把那件黑褂穿好來到堂屋，張工頭茶喝了一半，看著姑姑掀開門簾就起身準備走。

    張工頭與父親李春未是一輩子的朋友，父親這人心直口快，沒什壞心眼，話常常得罪人，但張工頭喜好這脾性，做人敞亮，兩人也搭夥做工，交情好得很，可張工頭媳婦生下頭一胎就去了，那孩子還有毛病，話含糊不清，走起路手腳亂顫，我父親李春未看著難免心寒，就讓我認張工頭做幹爹。

    我起初不大願意，張工頭這人心好也和善，要比我父親李春未的直脾氣強過許多，可我看見他心就有些畏懼。

    他眼睛生得很大，就像牛眼，眼球往外冒。

    時候他要抱我，我總是躲在母親身後，父親看見就會斥我，我才極不情願地走到他身邊，但也不敢抬頭看他，生怕他眼睛有什怪物把我抓去，他看見我的神情就擺擺手算了，我才得以回到母親身邊。

    真正使我對他放下戒備是在河灘。

    八月下過雨，河灘的水位就會上漲，隨著一同上漲的還有魚和螃蟹。螃蟹到傍晚的時候尤其多，那些螃蟹就趴在河灘兩側的石頭上。父親和張工頭上山去采藥，我便逮到這次機會出門同村的孩童玩耍。

    後晌四五點，**的陽光會被東南的山壁擋住，河灘在山壁下，成了乘涼的好去處，大人都在曬場，這也隻有孩搗蛋，不怎出門的我像發了瘋一樣，在河灘奔跑嬉笑，在大石頭縫摸魚，在灘外生火，著是把魚架著烤了吃，多是這些短命鬼被糟踐。

    我身子骨大，敢在河灘中間抓魚，我原想著抓條大的帶回去給母親，眼看著抓到手的魚撲騰兩下又掉回河，我有些惱怒，就在水撲騰著，可腳下一滑，身子直挺挺的跌落在河，隻感覺身子被水衝著走。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張工頭懷，一雙牛眼瞪著我。

    灘外的孩童看見我掉落在水中，都大聲呼救，可身子骨，沒人敢下水。曬場離這又遠，碰巧張工頭上山時發現自己忘拿土鏟，就叫父親李春未先上山，自己掉頭回去拿，也就在這時聽到灘外孩童的呼救聲。他卸下籮筐脫掉上衣就撲騰下水把我撈起，拽我起來的時候看到是我竟想鬆手，我的畏懼使他產生條件反射的放棄，但還是把我摟緊抱出河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