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悲催的姚雪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婧昕杏 本章:第1章 悲催的姚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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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家叫《口品》的火鍋店,服務員姚雪在她負責的包間外麵哭得稀嘩啦。包間剛剛上桌的羊肉肥牛和各類丸子被揚了一地,喝酒的杯子和茶壺也被慣到地上,打的稀碎,鍋子湯和酒汁、茶汁淌了一地,好好幹淨又舒適的房間被弄得一塌糊塗。原因是包間的客人在她上菜時摸了一下她的手,她不甘吃虧,將手抽出來還了那人一個嘴巴。那人把滿桌子的涮品都劃拉到地上,單也不結,帶了客人揚長而去。老板過來,問了情況,竟然說是雪兒的錯。

    “摸摸手又怎了?你那手是金手啊,摸不得碰不得?是紙糊的呀,一摸就破?你不願意,抽回來就得了,唉吆喂,你還打人家一個嘴巴!你的手也夠芡的了。你該知道,那是咱家的金牌客人,兩天不來三天早早的,一年到頭不少送錢。好,把人家得罪了,以後再也不會來了!不說別的了,你的工資先扣了吧。”

    老板姓焦,單名一個‘沐’字,是個早年下崗在餐飲界打拚了二十幾年現已五十歲的大媽。她的頭發染的比雪兒的還黑,其中還漂染了些栗色,臉上塗了一層厚而又油的粉底,像帶了個假麵具,走到哪香氣就帶到哪。因為她姓焦,店人不管年紀大小,沒人敢叫她的名字,也不敢喊她老板,一律喊她焦姨。

    “老板?那叫什稱呼?資本家才那叫呢,我是資本家嗎?”

    焦姨的一雙像魚缸頻臨死亡般的金魚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閃過一道比冬日的冰還要凜冽的光,讓你渾身發冷。賺人家的錢,當然要避開鋒芒。平時焦姨對大家很和藹,滿臉都是熊貓般的微笑,但管起飯店焦姨決不手軟,堪比大灰狼,既狠又毒,容不得半點的差池。雪兒知道老板的話不是開玩笑,隻好一邊哭著一邊幹著活。閔君偷偷過來幫忙,遞給她一疊餐紙讓她抹淚,一邊悄悄的埋怨她:“你也是的,出門在外還那矯情,一點虧也不想吃。你又不是過去的公主,摸就摸兩下唄,隻是手。也摸不壞------。”

    雪兒用淚眼瞪著她:“你大方,怎不讓他摸?”

    閔君噘起了嘴:“我倒是想讓他摸,但他也不摸呀!”

    雪兒生氣了,把她推到一邊:“說的什不要臉的話!一邊去,不用你了,我自己來!”

    雪兒幹著幹著把抹布扔到一邊不想幹了,恨不能馬上就離開。但她走不了。因為在老板那扣著她五百元錢的抵押金,還有當月的工資。今天是二十七號,再有三天就開工資了。雪兒想跟她商量商量,也許她會看在她在這兢兢業業幹了兩年零兩個月的份上,格外開恩。

    “想馬上就把工資拿走?想的倒美。”焦姨瞅也不瞅她,自顧自的吃著一盤廚房老唐媳婦端上來的木耳炒肉,堅固的牙齒鋒利的咀嚼著,像玉米地的老鼠,發出細碎的哢哧哢哧的聲音。姚雪收起眼光,不敢瞅她。因為午間的事,她夥食飯也沒吃,此時已是饑腸轆轆,胃像伸出了手,喉嚨也不斷的吞咽著唾液。

    “那簡單嗎?一卯頂一楔的,你走了,你的活誰來幹?你說說,你說說!”

    如若是平時,雪兒不會像閔君似的忍氣吞聲,她是有膽量的,一定要頂她兩句。但雪兒現在不敢。兩年來姚雪兒摸透了老板的脾氣:錢是她的老祖宗,平日沒事她都會找出各式各樣的理由想方設法扣你的錢,何況今天被她抓住了把柄。

    一張寫了招服務員的告示貼在了櫥窗上。雪兒要等待新人到了後再走。

    終於有人來應聘了。焦姨把雪兒叫來,用她的死魚眼睛緊緊盯著她。

    “你說說,該給你開多少?”

    雪兒像怕驚著了老板似的小聲說:“焦姨,您說多少就是多少。我在你這幹了一回,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吧。”

    焦姨的嗓子擠出一聲冷笑:“上下嘴唇一碰,說得輕巧!來的時候,說得夠好的了。什家有病人,需要錢,要好好幹,多幹幾年,起誓發願的。拿你當個人了,哪樣哪樣都教你,好。現在什都會了,能獨自支撐局麵了,翅膀硬了,心也大了,稍有怨氣就走人。新人能馬上就適應嗎?我得費多少吐沫星子才能把她調教出來?”

    雪兒乖乖的聽著,不敢回嘴。

    過了年後的初七日雪兒就來了,到目前一共幹了兩個月。本來按月算,該是兩個月零七天,二月是小月,今年是二十八天,老板不願多付兩天的工資,就跑了單。第一個月的工資開了,雪兒郵回了家。現在,又是一個月到了,她拿回了一千五百塊錢。她的工資一千八,抵押金五百,一共兩千三。扣了一桌菜款三百,罰了五百。

    雪兒離開飯店時,在大廳把讀大學時用了四年後來在市打工又用了五年的舊拉箱打開,倒出麵的所有東西讓焦姨檢查:牙具,肥皂盒,還有一套沒來得及洗的內衣內褲。再就是一包幹吃麵和礦泉水。幹吃麵和礦泉水是閔君硬給她塞進的。

    農曆的三月份,正是北方初春的寒意料峭季節。早晨八點,雖然太陽已經出來了,但孤傲的掛在天上,被一層厚厚的像棉絮般的雲彩包住,向大地飄灑著沙礫般的小雪,被凜冽的寒風吹著打在臉上,既涼又疼。行人們都揪扯著厚厚的棉猴帽子,戴著口罩抬起臂膀遮擋著風雪。但雪兒沒有感覺。她穿的是已經過了五個冬天的棉服。有句老話:過了二十五還能鼓一鼓。雪兒的身上就應了這句話,再過二年就三十了,不知怎回事,還在長個。大學畢業後買的衣服,今年竟然小了。下擺兜不住了膝蓋,袖子也短了半截。但這都不要緊。雪兒是個堅強的女孩,既吃得苦又耐得了嚴寒。要緊的是雪兒現在的心情。她心是不知該到哪去的焦慮。她看見了街邊飯店和各個商家水泥構件搭成的樓房林立,看見了不少櫥窗上貼著的白色打印紙的廣告。她知道那都是招人的啟示,她也知道,她隻要進去,就可以輕鬆的得到像過去一樣的一份工作。要進去嗎?雪兒踟躕的停住了腳。但這時,雪兒眼前倏忽閃過了老爸萎縮著坐在輪椅上滿臉淒苦的樣子,閃過了媽媽叼著卷煙蜷縮在麻將館歪著腦袋運籌帷幄的神態,此時心中的惦念超過了以往的任何時候。

    一條發源於長白山張廣才嶺南麓綿延幾百名字叫拉林的小河,在幾個小村屯中蜿蜒穿行,到末尾處,一個最大的屯落叫勝利,就是雪兒的家。這風清樹茂,人傑地靈。

    當雪兒坐了長途車、中間又倒了小客,風塵仆仆的回到家中的時候,迎接她的是冰冷的茅草房和可憐的無可奈何獨自在家的爸爸。屋子是涼的,炕是涼的,已經到午飯時間了,灶也是涼的。

    本來蔫頭耷腦的老爸,看見了雪兒,焦慮而又疲憊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發自內心的微笑。

    “你回來了?”爸爸問道。

    爸爸沒有像別人的爸爸那樣問為什不給個信或是埋怨不讓去接一類的話。雪兒大學畢業在外打工五年了,很少往回掛電話。他是個明白人,知道女兒不是不惦記家,是為了省錢。小線的話費比到北京上海都貴。

    “我媽呢?”

    雪兒明知故問道。她給老爸掖了掖掉在外麵的被角,抱來了苞米秸點上了灶火,又點上了鐵煤爐,屋子暖和些了。她想做飯,但隻有大米,給老爸準備的蕎麥米和燕麥米都沒了。

    “是我不讓買的。這兩樣米屯都沒賣的,要去很遠的鄉買,還挺貴的。”

    “爸,你怎能這樣?這兩樣米不是米,是藥,是控製你血糖的。你怎能因為他們貴些就不買?家沒錢了嗎?”

    “也沒有。地的收入平常過日子就夠了,你寄回的錢都攢著呢。”

    “農民就是農民,能不能想得長遠些呀?你如果血糖控製不好,就要打針吃藥。你算算,是買了食物降了糖好還是買藥治好?”

    老爸知道自己錯了,小聲說:“當然是吃食物控製好了。”

    雪兒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有些失控了,態度和緩下來:“爸,你不要任著媽媽。她就是一個麻將控,不是打麻將的頭腦,還非要去打。從我走了後,又輸了不少錢吧?”

    “嗨,大家都在那玩,她也沒什幹的,在家又要麵對著我這一個廢人。”

    雪兒不說話了,趕快找了小米,和大米摻著燜上了飯,看看西屋,靠牆的缸酸菜還有半缸,地上胡亂放了些土豆和白菜、洋蔥和粉條。見小桌子上的塑料袋有些木耳,就抓了一把泡了上。做完了這一切,雪兒把老爸推到火爐前,叮囑著他照看著,也不穿外衣,向村西頭的麻將館跑去。

    麻將館門前的小道黑一趟,足見來來往往的人流該多繁密。門上露出了一條縫隙,一股白霧騰空而起,直衝房頂上的煙囪。拉開房門的時候,柴草燃燒夾雜著香煙味道的氣流猛地衝進了雪兒的鼻腔,嗆得雪兒幾乎閃了個趔趄。六張麻將桌子,座無虛席。人們的眼睛都盯在自己的麻將牌上,不時有人嘴發出“和了”和嘩啦嘩啦洗牌的聲音,沒人注意雪兒。雪兒巡了半天,才發現媽媽坐在一個犄角,和她千百次想象的一樣,歪著頭,叼著香煙,聚精會神的盯著自己麵前的一副牌。

    “媽!”雪兒穿過縫隙,來到媽媽跟前。“別玩了,回家做飯吃吧。”

    媽媽沒反應。

    “媽!”

    雪兒使足力氣喊道。滿麻將館的人都抬起頭來,隻媽媽還在那煞有介事的思考著。雪兒靠近前去,伸出雙手,將她麵前的麻將一通劃拉。醒悟過來的媽媽也伸出手來,給了雪兒臉上一巴掌。麻將館立時肅靜了,像要馬上發生地震。

    母女倆一前一後的回到家,一頓大吵。

    “你攪了我的局,我就要和了!”

    “和,和,我成天聽你說和,你到底和了幾回?哪天不是帶去多少就扔進多少!”

    “那不是我的事,是麻將館的老板黑!”

    “我走時告訴你不要去,不要去。你看見哪個正經過日子的人靠打麻將發家的?”

    “你的話是皇帝的聖旨啊?你說不讓去就不去?”

    “那家呢,我爸呢?你看冷的,像冰窖,你有沒有一點同情心?”

    媽媽不吭聲了,盤腿坐在炕沿上卷起了葉子煙。

    雪兒伸手把煙笸籮搶到手:“糖尿病人是不能吸煙的。”

    媽媽:“又不是讓你爸吸,我自己吸。”

    雪兒:“二手煙更厲害。”

    媽媽不吭氣了,下了炕和雪兒一起做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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