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我咧著嘴笑著，向街對麵的米江用力招手，“米漿，我在這！”大聲的呼喊在晌午剛過的盛夏，人煙稀薄的街道上顯得格外清晰。

    對麵著裝時髦的女人四下張望，看到位於她街對頭的我，一下子眯起了眼。我見她緊緊蹙著眉頭，疾步向我走來，心中忽然騰起幾許妙意。

    我想她一定是生氣極了，昂首闊步都是虎虎生威的，盡無淑女姿態。我記得大學時代我走路也是這樣風風火火毫無淑女姿態，卻給米江嫌棄的不行。

    她總有一套一套的“淑女理論”，盡管我覺得毫無道理和邏輯可言，但還是屈於“魔音穿耳”的淫威，愣是被她的教導的“三從四德”。

    可她此刻又是在做什？毫無章法的腳步，三亂四搖走的像妖精，一步一步幾乎是撲著向我來。

    果然是歲月催人老啊，我無奈地在心中哀緬以前那個妖嬈嫵媚的米江啊！

    烈日當頭，熾熱地灼燙人眼，我抬起頭遮陰，對著一圈強烈的光，雲朵好像閃出了熟悉的影子，那是——

    “嗷——”我痛苦地嚎叫一聲。

    米江把精巧的手包兜頭砸在我臉上，“好你個臭丫頭，不聲不響去國外四五年。這一回國，倒是上趕著找起本姑娘來了？！早幹嘛去了？啊？”

    她劈啪啦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你丫就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特好心好意給你謀一個好郎君，至於跑的那快？這一走就遠渡重洋了，是吧？”

    稀嗦囉一陣捶打，我滿口求饒，“好夥計，我這不是回來了？別生氣啊，別生氣，氣壞了可就長皺紋了。……”我賠笑著，輕巧地躲著她下一輪襲擊。

    “你還敢？”她怒的俏眉冷對。抬起手，又要打。

    我連忙躲開，做投降狀，“別了，再打寶寶的皮子就要壞了！”我做可憐狀。見她氣消得差不多了，才又嘻嘻地笑。貼著她好歹。

    她嫌棄地瞪了我一眼，沒好氣地嘀咕一句，轉身往前頭的咖啡廳去。我笑了笑，抬腳緊跟上去。

    我狗腿地湊近一點，米江往前一點；賴皮地走在她身側，她又避開一些。你來我往，我們就這樣拉鋸著，較著勁。

    走到咖啡廳門口，她忽然回頭，沒頭沒尾地問我一句:“你疼不疼？”

    我驚愕地抬起頭，了然地抿嘴笑了一下，搖搖頭。米江從來都是一隻紙老虎，真正教訓起人來也不過是撓癢癢般的力氣。

    見我無事，美目流轉嬌嗔地瞪我一眼，拉開門，走了進去。

    “aier，rder！”米江吆喝著，抻平身上短裙的裙擺，尋了臨街的窗口位置坐下來。

    她回頭見我杵在那不動，疑惑不解，“你不坐？”

    我淡笑不語，緩步向前。抽了一張紙巾擦了擦桌緣，陰陽怪氣地了一句，“哎呀呀，鹿城的變化可真大！就連米漿都不餿了！”

    米江一愣，眸子淺淺地刷過我的臉，停頓兩秒，扯著嘴角皮笑肉不笑，“是挺大的！要不怎連做米漿的都找不到了！”

    這句話近似於我們之間的一個暗語，好像是很多年以前……

    “你倒是一直沒改這個習慣哈！”米江突然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緒。

    我掀起眼瞼，盯著對麵女子光滑皎白的臉，認同地點頭，“是啊。隻不過仍然沒有習慣在ffeehuse頭用英文點單！”

    米江盯著我一瞬，似乎於端倪。隨之默不作聲。隔了眨眼的幾秒，她哂著笑，似乎於輕描淡寫地拋出一句話，“你要知道這世界什都會改變，也什都在改變。沒準兒，今我們這坐的還是沙發玻璃幾，明就變成了藤椅餐桌呢？景懿，你對吧？”她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卻更似乎意有所指。

    我落在鋼化玻璃矮幾上的目光頓了頓，抬起頭神色清明，佯裝若無其事地觀望窗外的街景，仿佛並沒有受到米江的話地影響。

    服務生適時的過來點單，我輕輕地打破僵局，調侃一句，“你的rder來了！”

    米江瞥我一眼，要了一杯卡布奇諾；我笑了笑，點了一杯藍山。

    她翹著二郎腿，左手指尖隨意地搭在交疊的修長雙腿上，右手風情萬種地撩了撩耳際的發絲，“我記得你以前來咖啡店不是堅持點檸檬奶昔？果然，喝了一趟洋墨水，泡了幾個洋仔，就是不一樣啊！”她斜睨著我，滿口的冷嘲熱諷。

    我無聊地擺弄著桌上玻璃細口瓶的擺飾的白色滿星，漫不經心地回嘴，“你不是也學會洋文點單了？我記得你從前可是最不屑於滿口洋文的！還大言不慚地咱是中國人，咱要有骨氣，要有愛國情懷，拒絕崇洋媚外！”最後一句話，我掐著嗓子學大學時候的米江那種細聲細氣甜到發膩的嗓音的。

    話音一落，竟是噎得米江不出話來，久久地沒聽到她回話。

    服務生端上咖啡。我把捯飭地整齊的花朵擱置在一旁，抬起頭發現米江正一瞬不瞬地看著我。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我倆哈哈大笑。弄得服務生不知所措，落荒而逃。

    我緩和下笑意，拿著紙巾拭了拭眼角滲出的淚水。那頭的米江早早止住笑，把咖啡杯那一朵拉的精美的熊圖案攪亂，淺淺地啜了一口。

    “回來還是因為他？”米江開門見山。

    我一斂神色，正襟危坐。端起咖啡杯，優雅地品一口，才緩緩應承她的話，“是！錯過了四年，我不想再錯過了！”

    米江忽然拋下咖啡匙，“啷”一聲打在咖啡杯下麵的瓷盤很是清脆。我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米江嗤笑一聲，“景懿啊，景懿，我真沒想到你是這膚淺的人！就因為我一個月前偶然翻起同學錄，告訴你曲庭芳和曾安淳根本沒有l過，你就想吃回頭草？”她的聲音冷然而嘲諷。觸及我心的某個角落，有一些針刺的微疼。

    我靜靜地看著米江因為動氣而微紅的臉，欲言又止。她冷冽地再一次開口，開口的話如當頭的冷水，“我以為你去澳洲不過是想謀求更好的發展，找一個更愛自己的人，更合適的人！過了四年了，四年了！哪怕是在太平洋醒酒也該淹死了！你居然……”她的指尖顫抖，胸口劇烈起伏，似乎有些呼吸不過來。

    我恍然想起來米江有哮喘。驀的站起身，想要走到米江身旁安撫她。

    她開口，厲聲叫住我，“不許動！”

    我僵著腳步，躊躇不前，神色為難。盯著米江的眼有了哀求，她就算再生氣，也不能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心著急，卻隻能遵照米江的話站好。因為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的性子，一旦認定了的事，哪怕魚死網破也會堅持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