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奶奶其實嚴格的來稱不上奶奶，因為她其實還算年輕，不是七八十歲那種老太太，過了年也才六十，且不論在她那個早生多生之氣風靡的年代，放在這個時代也是正常的事情，她這六十年來也算過得安安穩穩，家祖上倒六輩都是農民，家幸運的沒有知識分子，也沒有人思想偏激，社會上大家什，做什，不用管對錯，跟著做就行了。全中國有三萬萬人和她一樣過著普通生活，她的一生也算是這個社會的一個縮影。雖然她的自我覺悟並並足以使她產生這樣的感覺。

    但她有過一段從來沒有和任何人過的經曆，雖這段經曆她藏了四十年，但那時的景象仍是曆曆在目。

    那時候的張奶奶還是一個二十歲的姑娘張燕，盡管不上有多少漂亮，但係著油亮的麻花辮，穿著樸素的碎花衫的她，也足夠充當那個狼多羊少的隊伍夥子們遐想時的對象。

    然後

    她就結婚了

    張燕她媽給她尋了一個婆家，相親之後，對方那個男的看上去倒也忠厚，加上家沒成家的兄弟還幾個呢，的確是應該早點嫁人了，張燕也就同意了，娶她的人也是精壯，三四個月之後，張燕的腹就隆起了。

    雖是懷孕了，但該幹的活還是要幹。那是一個同樣酷熱的夏，張燕上工在田鬆土刨坑，把順便把土會妨礙植物根部生長的石頭給挑揀出來扔到壟上。在這時，張燕沒緣由的就昏倒在了地上，她周圍的人驚了一跳，趕緊把她抬起來送到附近的屋子，按著人中，灌著涼水，想把她弄醒。可張燕這人就是不醒。

    這時張燕的丈夫也收到消息急匆匆趕了回來，看著躺在床上的張燕，手足無措，趕忙抓著旁邊一個年輕人肩膀，“蘇子，這就你讀過書，咋，我媳婦兒”，旁邊的年輕穿著一件短袖襯衫，胳膊白透紅，可以看出他應該不是一個一直做農活的人，也隻是最近在幹，一早上的太陽就給他曬了個通紅。

    被稱為蘇子的人習慣性的推了推鼻梁，雖然他鼻子上已經沒有東西了。

    “哥，你別急，我看嫂子應該是中暑了，你看她懷著孕，又在太陽下曬著，能不中暑嗎？”

    “中暑？那，那該怎辦？”這位身體健康硬實的兄弟明顯沒有中暑的經驗。

    “這可別問我，我之前學的都是書上的東西，還沒來得及實踐就被下放了，這種常見的毛病還是前麵幾個嬸子有經驗。”

    隻見那幾個掐人中，扇扇子的女人從廚房到了碗熱水，佐了點鹽，然後用手指蘸了蘸，開始在張燕的脖子和背上抓了起來。

    抓痧，或者學名的，扭痧。是鄉村代代相傳家家都會的秘術。

    扭痧，捂汗，喝鹽水。三樣下來。一般的災病都能挺過去，至於具體抓哪，一直都是玄學，經驗之談。

    這種扭痧最好的結果就是扭的地方出現一道深紅色的痕跡，痧氣才會跑出來，病才能好。

    那幾個女人一番操作操作之後，張燕仍然昏迷不醒。蘇子穩住旁邊越發著急的人。

    “哥，別急別急，現在嫂子沒醒，你這樣著急也沒有辦法，最近的醫療所在鎮子，離著有二三十地呢，嫂子有身孕，你也不能背著她去，把鎮的醫生請過來，一來一去你就得到深夜了。我看現在嫂子的樣子很平穩，不如先等等，明早車子路過了你再帶著嫂子去鎮上，咋樣？”

    “得好聽，感情這不是你媳婦”那人罵咧咧回了一句，但也想不出什好主意，就先謝過幫忙的眾人，垂著頭照看起了自己的女人。

    後半夜，冷冽的殘月掛在空，那時的環境還沒來得及汙染，還很清爽，星星也看得清清楚楚。床上的人打著呼嚕。

    然後

    張燕動了。

    她現在意識有點模糊，許是夜太近，她聽到了或者感受到了很多她平時沒有聽到過的聲音。

    身邊人全身血流湧動的聲音；

    村中那口井下地下河翻騰的聲音；

    村外那條用來灌田的水渠水滴落在地上的滴答聲；

    好吧，其實她並不能聽懂這些聲音代表著什，在她耳朵聽來，就是一團沒有任何節奏的混亂的交響樂，不對，張燕她並不知道什是交響樂，具體的比喻一下應該是臨對門那個最喜歡吵架的何嬸重複一千一萬個在她耳邊囉嗦。

    太吵了太吵了太吵了，張燕捂著頭大叫一聲。

    所有水聲為之一滯，然後消失在她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