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蛩音不響,三月的窗帷不揭。
如今,窗外的柳絮尚未綿延,更沒有飛起的氣力,這是因為東風太過些微,吹不起這等纏綿。
宣和初年三月的揚州城,正是一派這樣的景象。
冬已老,春未醒。
一派季節交換中的繾綣味道,總是讓人莫名想起晚起倦梳妝的美人,帶著一種慵懶又異樣的美感。
這個時候,偶爾會有雨落。不是春天的那種迷蒙煙雨,而是介乎冬雨蕭條冷落與春雨清新可人之間,肆意的沁入對方的意興思飛,飄飄渺渺、洋洋灑灑、漫天滿地滿乾坤。
自古以來,詩人讚春賞夏,卻很少有人真正欣賞這等時候的美景。楚風卻很喜歡這樣的季節,尤其是這個時候的雨,帶著一種疏疏淡淡的味道,就像是韋蘇州的詩。《紅樓夢》說,韋蘇州的詩衝淡。“衝淡”這兩個字,也是楚風很喜歡的。
小時候的楚風最愛不過那句“楚江微雨,建業暮鍾時”,因為愛煞了這句詩,楚風小時候甚至動過改名成“楚江微”的念頭,當時被父母笑著拒絕了。
當然,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父母離異之前的事情。那些記憶對於現在的楚江來說,恍如隔世,仿佛帶著一種偏光的特效,嗅起來有一種泛黃老照片的氣息。
那都不重要了……
不知怎,兒時的記憶竟然席卷而來,楚風有些疲憊的將這些回憶按下,艱難的睜開眼睛,就瞧見了窗外的一樹柳枝。
柳絮,還沒有來得及翩躚。
枝上柳綿吹又少……
楚風觸景生情的想到這句詩,又不禁想起了下一句,自嘲一笑。自己當下最重要的事情是高考和藝考,芳草之類的事情,實在無暇考慮。
“小哥醒了?”
一道中年男子渾厚的聲音入耳,聲音並不熟悉。
楚風偏頭去瞧,就看到了一個短打小帽、腰係巾帶的中年男子。男子的臉上胡紮略厚,方臉闊鼻,看起來很淳樸的樣子。
“這是……”楚風一時間回不過神來。
這中年男子自然就是奉命救下楚風的老張。老張這時候笑道:“小哥你在杭州城外昏迷過去了,我家阿郎剛好路過,就救下了你。大夫已經來看過了,說小哥你身上並沒有什大礙,隻是有些虛弱,休息幾天就好。”
老張湊近了一些,神色稍顯認真:“小哥是不是遇到了什事情?用不用報官?”
楚風聽著他的話,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四周的光景。
白灰牆、柳木櫃、圍子床、鬆木窗框,屋內的陳設就是這樣的簡簡單單,倒也顯得清落。窗外,依舊隻是柳枝飄動,枝上柳綿靜悄悄。
楚風曾經臨摹過一些唐代的工筆仕女圖,《韓熙載夜宴圖》《簪花仕女圖》等,瞧著屋內的陳設味道,雖然與畫中由著些微的差距,卻又十分類似。
單純從陳設上說,這倒也不是什特別奇怪的事情,畢竟中式裝修而今時常得見,其中雅趣也頗堪玩味的。關鍵是眼前這人的衣著打扮,著實與那些仕女圖中的仆從之類有些相像,隻是相較而言沒有畫中華貴罷了。
見楚風沒有答話,而是不停的在觀察四周,老張笑著解釋道:“我家阿郎是這間書畫行的掌櫃,這是我的房間。你在杭州城還有什親人沒有,我可以出去尋一尋。”
“杭州城。”楚風低不可查的默念了一聲,他忽然想起來,自己昏迷之前似乎是在博物館臨摹《臨流獨坐圖》的,怎一覺醒來就到了千之外的杭州?
“敢問一句,”楚風意識到了什,抬眸看向老張的眼睛,“如今是哪一年?”
“宣和元年初春三月,”老張笑道,“少年郎是日子過得糊塗了!”
……
……
同樣是“枝上柳綿吹又少”的杭州城內,富戶聚集的宣慶坊中,此處的院子,除了柳棉之外,還有幾隻初開的春桃。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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