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萬俱寂。
葉家宅邸,蓮池涼亭。
明月高潔,蓮池之水泛起點點冷意。
葉雲豪斟酒自飲,形單影隻略顯寂寥。
“夫人,咱們女兒近日來對那長雲朗好似著魔了一般,變得全無主見。”
“長雲朗身世不凡,且文武雙全,深得我心。隻是不知為何,我心中卻偶有不安。”
“今夜我不知為何會滿心戾氣,險些就釀成了禍事。”
“那個鏢頭莽漢其實倒也不錯,隻是腦子太過迂腐了些。”
“女兒以前怨我棒打鴛鴦,可那莽漢行鏢江湖,朝不保夕,我如何能將女兒許配給他?我叫他入咱們葉家,日後繼承葉家家業,為的不就是他們倆能夠長相廝守?”
“如今就算我有心成全,卻也晚了。”
“也罷!咱們女兒中意誰,誰就是我葉雲豪的女婿!”
一點燈火亮起,一名瘦削老仆執著青銅油燈蹣跚走來:“老爺,夜深了,還請早些歇息吧。”
葉雲豪放下玉盞,笑道:“袁伯,你還不去歇著?”
老仆慈眉善目道:“人老嘍……醒多睡少,折騰得很。”
葉雲豪示意道:“袁伯,坐下來與我會兒話。”
老仆笑著點點頭,坐於一側。
葉雲豪問道:“袁伯,你可還記得二十五年前,你我遇見雲霜那日?”
老仆笑笑,點到即止:“夫人啊?老仆當然記得。”
“歲月不居,匆匆白首。”兩指捋了捋染霜長鬢,葉雲豪感慨道,“遙記當年雪玉洲之行,你我尚還風華正茂……”
老仆無不唏噓道:“是啊!歲月不饒人,如今我這老胳膊老腿可揮不動刀劍嘍。”
“雪玉洲終年白雪,雖寒卻是極美。”葉雲豪徐徐飲下一盞酒,“這寒玉酒,我已離不得它了。”
“雪玉洲啊,確實很美。”老仆望著明月,“老仆至今記得那的山河雪景,下怕是獨它一處。”
“白雪如雲,冷霜似玉。”葉雲豪微醺道,“初見夫人時驚為上神女,那時我就知自己此生怕是再也離不開她,眼中亦再無其他女子。”
“那一夜若不是夫人,老爺與我早已入了雪狼之腹。”老仆滿是緬懷,渾濁老眼中有過一瞬清明剔透,“夫人是仙宮仙女,下凡來救苦救難,仙織樓的執事與夥計本都是困苦之人,是夫人垂憐才免於流落街頭。”
“當年若不是夫人相救,這世間便再也沒有仙織樓。”葉雲豪目光如水,映著上明月,“芷仙如今已可獨當一麵,這仙織樓日後就是她的嫁妝。”
“仙織樓交到姐手中,老仆倒也放心。”老仆祥和笑道,“若是夫人在有靈,定會欣慰。”
“袁伯,你覺得那長雲朗如何?”玉盞止於唇間,葉雲豪相詢道,“你我幾十年交情,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老仆搖搖頭:“老仆看不透他,無從起。”
“那鏢頭莽漢又如何?”
葉雲豪一飲而盡。
“銅生鏢頭?”老仆頓了頓,直言不諱道,“人品正直實誠,倒是個好孩子。”
葉雲豪靜默不語,似在權衡。
老仆見狀,含蓄道:“老爺,有些話,老仆不知當不當講?”
葉雲豪濃眉一掀道:“你我二人,還有什話不得?”
老仆斟酌道:“老爺,你可有覺得姐近月來性情變了許多?”
葉雲豪沉著臉道:“確實如此。”
“往日,姐性子剛強,極有主見,喜靜也喜動,喜愛女紅之餘,時常會研讀武林軼事。”老仆語氣一轉,“但近月來,姐卻心思不屬,一到晚隻知念著那個長雲朗,就跟中了邪一樣。”
葉雲豪微怔,尋思老仆方才之言。
“姐與夫人皆是外柔內剛,忠貞不移之人,這也是為何往日姐不顧你百般阻攔,發下非銅生鏢頭不嫁之誓。”老仆憂心忡忡,“而如今這才不足半月,姐就被那長雲朗迷得神魂顛倒,這叫老仆如何不心憂?”
葉雲豪許久不語。
“老仆之言,並非要棒打鴛鴦,隻願老爺三思而行。”老仆聲音嚴厲了幾分,“若是那長雲朗使了什邪法,老仆斷不能看著姐落入算計!”
“邪法?”葉雲豪麵露驚容,旋即沉聲道,“袁伯之言句句在理,明日我上浮雲觀一趟。”
“那明日老仆隨老爺一起去。”老仆笑道,“浮雲道人愛酒成癡,我那幾壇五十年青竹酒,明日就贈他一壇。”
“如此甚好!”
……
鷹鏢局分處。
銅生席地而坐,豪飲不止,身周已擺了一地的空酒壇子。
在他身旁,那名喚作勤誌的年輕鏢師早已醉倒。
“乞丐夫子曾過情是割魂刀,愛是傷心劍,殺盡下豪情壯誌。”暗處,冬白搖頭直歎,“看著銅生哥,我好像突然有些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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