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把我的六指剁了。

    看我失血過多，臉蒼白，我娘立刻瘋了，嗚嗚叫喚著要找爺爺拚命，可爺爺卻優哉遊哉的回來，坦白這一切都是他做的，並告訴我娘：“月紅啊，你也別怪俺，村人不知道你四叔回來的事，你總不該忘吧？老四一直惦記這個孩子，要不是俺磕頭求他，他早就找回來了，他不是人，咱們瞧不見的東西他能瞧見，實在的，家都是娃娃的長輩，哪怕他來討債，俺們當伢（爺爺）當爹的大不了把命給他。。。”

    我二叔急忙道：“那俺咋辦呢？俺又不是他爹。”

    “滾一邊去，誰管求你。”爺爺一巴掌把他扇出去，繼續道：“可老四不甘心，怎辦？俺隻能剁他一根指頭埋進老四墳頭，老四才以為他死了，這事就這過去，以後咱家人好好過日子，來來來，還沒給娃取名呢，咱們一家子合計合計，取個啥名好呢？”

    是一家子合計，可爺爺拍板決定：“就叫初一吧，名也不叫狗蛋了，改成十五，月紅初一生他，十五才生下來，這名字有寓意，以後咱家再有娃就叫初二，這往下排，你們弟兄倆加把勁，給俺生一個月出來。”

    本來我爹給取的名是陳城道，為了感謝城隍爺和何道長。

    既然爺爺定了陳初一也沒人跟他計較，反正打定主意再不讓他碰我，而之後的日子再無波瀾，爹娘對爺爺放鬆了戒備，他也沒有再折騰我。

    可我四歲那年，二叔娶媳婦，家收拾房子時，我爹在廚房找到一個人，就在灶台正上方，碎布縫得，手藝很好，手腳和五官都有，隻是看上去有些得慌，而人常年遭受煙熏火燎，沾滿油汙，卻可以看清人肚子上寫著幾個字：“陳初一，辛酉年一月初一。”

    人背後紮了七根針，我爹摸到人肚子硬邦邦的，黑著臉拆開，找到一截短短的指骨。

    爺爺我的指骨被他埋進墳頭，卻又出現在人肚子，不管紮人有沒有用處，反正爺爺對我的恨意是沒跑了。

    當時爺爺不在家，我爹和奶奶了，一家人冷著臉等他回來。

    不知道去哪浪了一圈，回到家時，爺爺滿臉微笑，可他看到我奶，我爹，我娘，我二叔，全都陰沉著臉，桌上還擺著個人，爺爺立刻收了笑容，往牆角一頓，抽起煙鍋子，以不變應萬變。

    我爹指著人，質問他：“爹，你這是啥意思？你要不喜歡初一，俺們帶他走還不行？用得著這樣搞你親孫子？”

    七嘴八舌將爺爺數落一頓，爺爺幾次張口都被罵了回去。

    最後他氣急敗壞，一把抓過人：“俺就是騙你們了，怎著吧！俺還不是為你們好？初一是個討債鬼，光討俺的債？你們一個都跑不了，俺剁他一根指頭再吊到灶台上，這就把他封住了，這幾年俺對他怎樣，你們瞧不見？俺背上罵名為你們討活路，到頭來是個眾叛親離的下場，你們這是要逼死俺，俺死給你們看。”

    抽出腰帶進了廚房，仿佛要上吊的樣子，可誰也沒攔他，隨後廚房傳來劈啪啦的聲音，等爺爺再出來，他：“俺把人吊回去了，醜話在前頭，誰敢把人弄下來，俺一鐵鍬拍死他，月紅，聽見沒有？”

    一家子論個遠近親疏，爺爺和我娘最遠，對她也最客氣，點我娘的名狠話，就是表明態度，這次要動真格的。

    剛回家，一口水都沒喝，爺爺又氣呼呼的走了，奶奶歎息一聲，勸我娘：“別跟這死老頭一般見識，老四死了之後他就變得瘋瘋癲癲，人就在梁上吊著吧，初一要真是何道長送來的討債鬼，早晚收拾這個死老頭！”

    於是那人就吊著了，直到被徹底熏黑，藏在一片黑牆之中，瞪圓了眼都看不見，久而久之，也就沒人記得。

    二叔討了媳婦，翅膀漸漸硬起來，耐不住爺爺總訓他，沒幾年就分家出去過。

    其實也不怪爺爺他，二叔沒個正經，整日跟著一群狐朋狗友偷雞摸狗，但我自記事開始就特別崇拜他，因為他幹了偷雞摸狗的事總跟我炫耀，從來不瞞著，我的身世也是聽他的。

    村人都我是城隍爺送來的孩子，人送外號城隍爺，有幾年傳的凶，十八鄉的人都來我們村城隍廟求子，還有人找我驅邪，幹啥的都有，而我聽二叔講了經過，特意去看人，還在房上吊著，雖然在二叔的故事中爺爺視我不詳，可我覺得爺爺很正常，和別人家的爺爺一樣，對我該疼疼，該罵罵，從來沒有虧待過。

    所以我問過爺爺，我到底是不是城隍爺送來討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