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層白布下的佳肴騰著白氣，香味撲麵而來竄入瑞茲鼻中，讓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肚皮又開始叫喚。

    隻聞著味道瑞茲便知道麵是新鮮海貨，而不是風幹了很久隻餘鹽味的鹹魚。

    單調了七八的味蕾受到致命誘惑，開始瘋狂分泌口水。

    本想對突然學會騙人的憨厚少年講一講，他這樣是不道德的，怎能夠學會欺騙老師呢？

    但害怕口水會噴在那張黑臉之上，這有損自己身為師長的形象，隻好緊緊抿著唇作罷。

    本以為自己抿唇鼓腮的樣子不雅且難看，但落在黑臉少年眼中卻是分外可愛。於是他忍不住對那鼓起的粉嫩腮幫又揉又捏，然後開心的哈哈大笑。

    本來就抿得很辛苦，又被一雙黑手粗魯的蹂躪，那張紅潤嘴被口水擠開後再也閉不上。

    撐起腮幫的口水如決堤一般傾瀉而下，漫過那尖俏下巴，淌到少年胸口。瑞茲的窘迫之相又惹得吉泰一陣大笑。

    慌亂的拿袖口擦淨口水，袖口和胸前出現兩處深藍色水印。

    這件淡青衫子本來應該是深藍色，隻是穿的久了，洗的多了便褪去了色素，如今在口水下現了原色。

    看著兩處顯眼的印記，瑞茲羞惱至極，背著雙手繃起臉重振老師氣派，不滿的教訓道：“吉泰哥哥真是個腹黑的家夥，學會了欺師，現在又敢滅師了。”

    捏老師臉蛋，損壞老師形象，這就是嚴重的滅師情節。

    “腹黑是什意思？”吉泰滿臉認真，這個新奇詞語可沒聽過。

    瑞茲滿肚子惱意，可不會給這個蹂躪自己的頑劣學生什好解釋，便沒好氣的道：“腹黑就是你的肚子和你的臉一樣黑。”

    “不對呀，我的肚子要比臉黑。”吉泰焦急糾正，還解開扣子露出像墨水般黑的肚皮。

    被這般滑稽動作和真話語夾擊到快要笑場，慌忙捂著臉。瑞茲不由想到：是你的真無邪打敗了我，還是腹黑的你喜歡扮演憨厚。

    “今阿叔們的收獲不錯呢，每家每戶分到了許多新鮮海貨，終於可以換換口味了。”瑞茲的解釋讓吉泰更加疑惑，於是他決定不再糾結讓自己困惑的腹黑一詞。

    “那當然，必定是因為老師沒有隨著出海。”瑞茲的羞惱之意無從發泄，語氣帶著情緒，兩個堅決的肯定詞帶著濃濃的嘲諷之意。

    怨懟之餘，瑞茲不忘將飯菜重新蓋好。這樣一來，那個不知身在何處無端承受嘲諷的老者回家後飯菜依舊溫熱。

    “阿公終於放棄填海了，終於不必再被那幹澀的鹹魚鹹到舌頭發苦了。”

    “那村子是不是該開個篝火晚會慶祝一下呢？”

    ……

    兩少年在興奮而忘我的談論，憧憬著遠離鹹魚後的幸福生活，猜測泰魯斯向海丟石頭的原因。

    殊不知紙窗上出現了一團陰影，一團陰沉到即將下雨的陰影，甚至會醞釀出雷霆。

    灑下那團陰影的是一顆白發蒼蒼的腦袋，白發下是一張紅潤飽滿皺紋極少的老臉。

    臉龐上蓋著長長的濃密白須，此時在微微顫抖著。

    而額頭兩簇白眉像是兩條垂著長尾的白蛇，不斷向對方爬去，漸漸將眉心擠出深深的川字紋。

    腮部的咬肌鼓起，將牙齒磨得咯咯作響。若是不咬緊牙關，恐怕那怒火會噴發而出將須發燒焦。

    被怒火灼到通紅的臉龐漸漸變為鐵青之色，像極了爐火中冷卻後的鐵塊。

    這張老臉自然是兩少年忘我議論的主人公泰魯斯。老者本想聽一聽屋內的歡聲笑語，滿麵慈祥的將臉貼到窗邊。

    本以為兩少年像往常一樣等著自己一塊吃飯。而為了打發時光，對抗饑餓，便取出書籍這種精神食糧來議論。

    不曾想到此次議論的主題是自己……

    “我猜阿公是不是犯了老年病，才會向著海丟石頭，就像村子那些年齡大的老人也總是會做些糊塗事。”

    “不對，老師力氣大得很，哪像個孱弱老人。一定是那繭邊太過煩悶導致他有些精神錯亂。”

    “或者真像大人們的那樣，阿公是返老還童了，我想他的腦袋一定也像孩子一樣傻了。”

    從不同版本的推測得出的結論，總歸自己是傻了，還是傻了，就是傻了。

    泰魯斯老臉之上的慈祥和藹之色被密布的鐵青色覆蓋，就如同本是晴好的被烏雲取代。任誰聽到有人自己傻也不可能再保持心平氣靜。

    泰魯斯想著是該將那兩個鬼揍成豬頭呢？還是該脫下鞋子，在那黑屁股和白屁股上映幾個鞋底印呢？

    是氣勢如虹踢門而入，還是躡手躡腳嚇他們個措手不及。

    但轉念又一想，自己何必跟兩個孩子一般見識。身為長輩自然要心胸寬廣，這些事便一笑而過當做未聽到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