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莊生公子 本章:第四十章

    見她火急火燎的,守在外頭那婢女也不敢怠慢,旋即從屋招呼了霧柳,兩人便先到浴房去了。

    生好柴燒加了些溫,又將熏爐燃的更旺,霧柳這才去寢房叫衛夕。剛一出門,便見她呆呆的站在廊下,似乎若有所思。

    外頭寒,她趕忙將衛夕攙進屋。浴房的溫度上升很快,熱氣氤氳,仙氣繚繞似得。霧柳邊褪著衣裳邊道:“姑娘不是今兒不沐浴了嗎?怎就突然來了興致?”

    衛夕臉色一窘,倒也不避諱,“聽我昨日掉屏廁去了?”

    聞言後,霧柳和身旁的婢女麵麵相覷,哧哧一笑道:“姑娘聽誰造謠呢,無中生有的事,可別往心頭去。昨晚君大人把你送回來,沐浴完就直接睡下了,哪會掉屏廁去?”

    丫頭的脆生利落,衛夕登時被噎了一下,雲山霧罩的腦仁愈發清明起來。難怪她察覺到牧容有些不對頭,那笑簡直是不懷好意,原是在戲謔她。

    有病!

    她在心忿忿罵了一句,中衣已被全數褪下,隻有稍稍衝洗一番了。她歎了口氣,讓霧柳替她挽起頭發,這才拾著木階而上。熱湯晃著燭影,波光瀲灩的,她試了試水溫,將身體沒了進去。

    熱乎氣從腳邊升騰而起,逐漸浸染全身,她愜意的半躺在頭,心情也跟著舒緩了不少。算了,戲謔就戲謔了,反正她也不會少塊肉。

    霧柳二人伏在浴桶邊,一個撩水,一個按壓著她的肩頭。淅瀝瀝的水聲在浴房輕盈回蕩,她闔眼憩,神思逐漸變得恍惚,繞到最後又回到了原點,心頭再次想起牧容來。

    靜了會,她緩緩睜開眼,濃密的眼睫染了熱霧,有些濕漉漉的。她捧起水往臉上撩了撩,嗡噥道:“你們聽過萬花樓?”

    “聽過。”霧柳虛捏著拳頭,輕柔地垂在她的肩頭,笑吟吟道:“頭的幾個花娘在京城可紅了呢,特別是那個名喚燕青的,京城的許多公子哥們都特別喜歡她,還有要替她贖身的呢!”

    衛夕悶悶唔了聲,這年頭普通百姓逛個窯-子都不是什稀罕事,何況是牧容呢?她深吸一口氣,不再去想,心卻像打翻了五味瓶,不出道不明的憋悶。

    果不其然,二哥已死。

    再無留戀。

    她垂眸凝著沒在水中的胴-體,伏在兩側的手抖了抖,悄無聲息的摸了摸勉強算個b-up的胸脯。牧容方才,萬花樓的姑娘身板比她好,嘁,還真是眼界子短。白鳥這身體還未滿十八呢,再長長還能二次發育的!

    衛夕癟嘴嗤了聲,自個兒取了胰子,從脖頸繞了圈,塗到胸前粉尖兒的時候略略一頓。黑魆魆的眼眸中攜出一瞬異色,她往亮堂的地方挪挪身子,盡可能的低下脖子,仔仔細細的瞅著。

    粉尖兒旁有個極為淺淡的痕跡,色澤有些蘊在一起,不仔細看還真瞧不出來。她不傻,一下子就辨認出來這十有八-九是個吻-痕。

    胸口咯一聲,她將黛眉壓成一線,灼灼地四下尋找著,身體的每一寸都沒有放過,最後在鎖骨下沿約莫三指的位置又發現一個。

    這……

    她一霎有些呆了,獨有的一次肌膚之親已經過了三月多,不可能再有吻-痕留在身體上。而且這位置……分明和那次不一樣。

    思及此,她意味不明的凝著膝蓋上的微青,附在鎖骨處的手指漸漸收攏,努力壓抑著波濤暗湧的情緒,闔起眼鎮定地回想著。

    “姑娘,你怎了?”霧柳見她麵色不虞,便將手探入熱湯,試探道:“是不是水涼了?”

    衛夕搖搖頭,不露聲色地問她:“大人昨晚什時候回府的?”

    霧柳想了想,“姑娘回來之前他就到了,約莫……戌時吧。”

    “一直在府,沒去別的地方?”

    霧柳忽閃著眼睛看向她,“大人哪也沒去,不是一直都在姑娘房嗎?”

    話音一落,靜謐彌散開來,隻有輕微的水聲叮咚作響,晃進耳蝸愈發清晰。嫋嫋熱氣越積越多,絹燈蘊在頭毛乎乎的,景象有些亦真亦假。

    凝結的水珠從發髻上滾落,劃過臉頰的起伏在熱湯掀起一陣漣漪。衛夕回過神來,揉揉酸澀的眼皮,聲音無甚喜怒:“我有些乏了,趕緊衝衝吧。”

    白日是個陰晴不定的,到了夜,便有了黑雲壓城的架勢。眼前的光景比往日要暗,青翠將燈籠往前探了探,快到年關了,她還要跟李墨交待點府的瑣事。

    回廊上每隔幾丈便有燈台落下的昏暗光暈,其餘的地方都是黑的。雖然這是人人忌憚的指揮使府,可青翠膽,生怕黑窩子蹦出來個鬼了神了的,不禁加快了腳步,跑著往後院去。

    路過風來軒前的涼亭時,她驀然停下了步子,差點嚇得尖叫出聲。涼亭頭黑黑的,借著稍遠處的火燭一看,隱約能辨出一個正座的人影來。

    “誰……”她囁囁擠出一個字,警惕的往後退了幾步。

    等了許久,那黑影幽幽開了口,聲音裹挾在朔風,聽起來寡淡冷清:“瞧你抖得,見鬼了不成?”

    “大人?”緊揪著的心猛然鬆了鬆,青翠長籲了一口氣,跑上涼亭,驚訝道:“夜深露重的,你怎在這?”

    “看星星。”牧容幹繃繃吐出幾個字,便沒了下文。他連衣裳都沒換,原樣打原樣的坐在涼亭木凳上,背倚著紅漆木柱,麵上看不出絲毫異色。

    青翠往涼亭外覷了覷,穹窿墨黑一片,月亮都沒了,還哪來得星星?燈籠的蠟燭發出劈啪一聲脆響,燈影晃了晃,她便留意到地上散落的金黃——大概是比頭發絲粗點的花絲,一根根落在地上,都是扭曲變形了的。

    她訥訥看向牧容,他手頭捏著個簪花,花絲勾成的花瓣殘缺不全,唯獨隻剩下塊鴿血寶石。

    她不明就,狐疑道:“大人,您怎不陪衛夕姑娘去呀?趁熱打鐵,好給咱們府邸盡快添點人氣呀。”

    話音一落,隻聽“磕啪”一聲脆響憑空炸開,讓青翠的心魂跟著顫了顫——

    牧容將那鴿血寶石硬生生扣了下來,放在指尖撚了撚,隨後連同廢掉的簪花一齊扔進身後的竹林。

    他緩緩起身,撫平膝處的褶皺,麵上笑容宴宴的。

    青翠不由捏緊了燈籠柄子,直覺告訴她——自家大人今晚的心情不太明朗。

    “嫌府冷清?”牧容笑容愈濃,眼底卻閃著點點寒芒,“你去賬上支點錢,回頭多買幾個婢女,府就有人氣了。”

    指望衛夕給他府添人氣?

    恐怕孩子沒生出來,他就先給氣死了!

    這丫頭就知道反複慫恿他,當真不知道別人心頭苦。鬱氣壓成一團,鼓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牧容忿忿瞪她,拂袖離去。然而快到廂房時,輕健的步伐卻打了頓,驀然停下了。

    約莫兩丈遠的位置,衛夕掖手站在廊下,明明是大晚上,襖裙還穿的嚴絲合縫,燈籠懸在她頭頂,投下一簇圓而深的影子。

    察覺到了動靜,她踅過身來,顧盼時第一眼就留意到了他。

    她勾勾唇角,張弛而出的聲音糯糯的:“大人,您可算回來了,我等你許久了。”

    等他?這是吹得哪門子的風。牧容心啜咕著,暫且拂去方才的火氣,踱步站在她跟前,見她鼻尖被寒風吹得紅紅的,正色道:“大冷在這杵著幹什?還不快回去歇息?”

    “睡不著。”衛夕縮縮脖子,麵上是閑聊的意態,“方才我忘了問你,京城的萬花樓當真那好玩嗎?”

    牧容鮮少去風月場,對萬花樓的了解也不過是僅限於知道它的門是朝東開的。這番問題委實讓他摸不到頭腦,隻得含糊道:“尚可。”

    她唔了聲,“你方才頭的姑娘們身條比我好,那你應該很是喜歡嘍?”

    她微抬下巴凝望他,那雙盈盈秋水很是無辜,一下子就晃進了他的心坎。牧容啞然,悔得腸子都青了。她心性,自己這般消遣她,鐵定是要被她記一輩子了。

    見他沉默不答,衛夕有些嘲諷的吊起嘴角,“既然你喜歡身姿曼妙的——”她上前一步,扯開斜襟,“那你怎解釋這個?”

    這番舉動讓牧容遽然愣了愣,視線被那片敞露的雪白死死勾住,直接懵在了原地——她的纖纖玉指落在輪廓分明的鎖骨上,柔軟的指腹壓著一個淺淡的印記。

    “若是我沒有留意,恐怕你要一直瞞著我了,對嗎? ”衛夕複又整好衣襟,聯想到他蒙麵充二哥,氣不打一處來。她麵上一哂,身體卻有些微微發抖,“要不要再齷齪一點?有膽子碰我,沒膽子承認,這就是錦衣衛指揮使?”

    她話不留情麵,直接了當的撕開了他的偽裝。牧容的臉麵愈發滾燙,從到大就沒這般窘迫過。他堂堂七尺男兒,做了的事怎會沒膽承認?不過是難以啟齒罷了。

    如今被她窩囊的一文不值,萬千話頭蜂擁直上,他卻像是吃了啞藥,嘴唇翕動,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穹窿一片墨黑,彼此相對而站,沉默地眈眈相向。寒意侵來,心境隨著身體的熱度一點點沉了下去。

    “死騙子,臭不要臉,衣冠禽獸。”衛夕笑眯眯的找了幾個代名詞,抑揚頓挫的紮向他。

    牧容麵色倏爾變得陰沉,“你——”

    她倒不以為意,咯咯一笑,高揚著下巴和他擦肩而過。

    眼見她朝著府門口的方向走了,牧容這才清醒過來,嘴邊輕嗤一聲,疾步擋住她的去路。他自知理虧,不想激化矛盾,出一團白霧,盡量問的心平氣和:“已經入夜了,你去哪?”

    “我要去外麵找客棧住。”衛夕眯了眯輕染寒霜的眼睫,“若是再住下去,還不知要被你占多少便宜。”明明是個位高權重的人,長得又那正派,沒想到卻是個趁人之危的無賴!她冷哼一聲,左跨一步繞過他,多看一眼都覺得反胃。

    可牧容也隨她跨了一步,身影如山一般阻隔了她的前路。年關將至,京城也開始魚龍混雜,一個姑娘家單身出門,勢必不安全。

    他耐下性子來哄她:“別鬧了,有話好好,府門不能出。”

    怕她耍詐逃開,牧容想用手按住她的肩膀。這頭剛抬起來,就被衛夕狠勁打落了,啪一聲脆響,手麵子火辣辣的疼。

    “我跟你沒話可,姑奶奶我又沒作奸犯科,你管不著我!”火氣噌一下揭竿起義,她呲牙道:“滾——”

    坐在指揮使的位置上,若沒個脾性,也鎮不住各衛所的幾萬緹騎。外人深知他手法狠戾,鮮有敢拿話嗆他的。偏偏這女人有恃無恐,讓他背了這久的黑鍋不,還拿這般赤-裸裸的話痛罵他!

    牧容一瞬被她撩的火冒三丈,什心平氣和全都是屁話!他暗暗一捏拳頭,上前幾步將她箍在懷,低叱道:“衛夕你給我聽好了!昨日你喝多了耍酒瘋,因為二哥的事過來找我興師問罪,我臉上的血梗子,還有嘴角,全都是你打的。”他平順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把你重新安頓好我本是要走的,是你把我硬硬拉回床上,一切都是你主動,忘事的人也是你,現下又反譏我齷齪無恥,你當真不是故意的!”

    衛夕的下巴被他挪著,被動的仰頭看他。

    他的話發自肺腑,帶著急躁的情緒,聽起來倒不像是參了假的。詫啞的眼波晃了晃,她旋即停下了掙紮,心登時沒了底,昨的事她也記不清,誰真誰假一時半會還真分不清楚。

    她腦子懵懵的,隻覺得耳根發熱,“口無憑。”

    “好,要證據是嗎?”牧容一咬牙,環住她腰肢的手猛一使勁,將她的身體提了起來。

    “你——”衛夕愣愣的瞪圓了眼,他輕而易舉的扛著她往廂房走,這是要……不好的預感襲來,她扶住他的肩努力撐起身體,怕周圍的婢女聽見,低道:“混蛋,放我下來!”

    “你閉嘴!”牧容忿忿然厲,壓抑一經釋放,便覆水難收。

    見他玩真的,衛夕惶惶地瞥了眼近在四扇木門,嘴邊一嗤,俯下頭狠勁的咬住了他的肩膀,什也不會讓他再碰她!

    雲錦織造的飛魚服並不厚重,頭沒有夾層,肩頭的刺痛讓牧容嘶嘶抽了幾口涼風,脫在她臀部的手不禁緊了緊。

    這死不要臉的東西,還占她便宜!衛夕一凜,惱羞成怒加大了口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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