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年,氣依舊沒有寒冬回暖的跡象。
衛夕蹲在徐府後院的鯉魚池邊,伸出手指頭,一下下戳著上麵的薄冰。風颼颼地刮過她身邊,撩起衣袍颯颯作響。她抽了抽鼻子,將冰涼的手掖進了琵琶袖,隻感覺從外到內都是冷的。
上皓月當空,星鬥寂寥。她仰頭望著,連連歎息。連續在牧容床榻前奮戰了幾,委實應該好生休息一下,然而這個光景她卻毫無睡意可言。
胸口堵的厲害,連喘息都十分困難,像是期待了許久的東西沒有如約而至,那份失意和悵然的情緒讓她難以排解,委屈的不知所措。
如她所願,牧容醒過來了,那她還平白無故的矯情什?
她在心頭痛罵自己,又吹了許久的冷風,頭腦逐漸變得冷靜,然而凍得發僵的臉麵卻愈發凝重。
世界是對立的,有期待才會有失望,期待越高,失望就越大。
那究竟是什造就了現今的她?
衛夕蹙眉想了許久,坦然又不情願地撥開了心頭的迷霧——
或許牧容承認他吃醋了,她就不會這般沮喪生氣。那,難不成她對那掃把星日久生情了?
“……”
媽蛋,搞雞毛啊!
劇本壓根就不是這安排的!
她觸電似得回過神來,頭搖的像個撥浪鼓,像把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拋出腦海。
但有些事就是這怪,比如愛情。
先前對二哥的意-淫念頭被她塵封在心海,如今被這想法一搞,上麵烙的一層灰塵就這被清明之風吹開了,那個人的身影正逐漸地和“二哥”融為一體……
這一刻,衛夕好似長了一雙透視眼,低頭凝著心口窩子,似乎能看到頭的變幻莫測。
這還……真他媽瘋狂!
她心塞的咬緊牙,抬手捏住胸脯,五指似乎都要嵌進肉。幽黑的眼仁混沌一霎,繼而渲染上了月色的清冷光華。
衛夕嚐過愛情的滋味,當最初的動人心魄拭去後,可以接受平淡轉換的都修成正果了;不能接受的,就在一次次爭吵和磨合中灰飛煙滅。
她的男朋友,都是這黃的。
可那是現代,怎也是1v1的情感,即便離開了也會覺得雙方已經盡力了。可是目前她身在一個叫做大華的古代,最為奢侈的東西不是功名利祿,而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信念。
衛夕深知自己的脾性,感情這方麵稍稍有些潔癖,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未來的丈夫是誰她不知道,但一想到他跟別的女人親厚,她的心就會疼的發抽。
不能接受的,即便是委屈她自己改變,最終也會集體爆發,撞得雙方頭破血流。當牧容的外姬隻是為了苟活,她不能再這條脫軌的路上狂奔太遠……
反複鼓勵著自己,衛夕終於下定了決心,長長籲了口氣,仰眸望,將唇角的弧度努力擴大到極點。
她不認為自己是個有能力的女人,可以將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中。阿諛奉承對她來,也有一個不可碰觸的底線。一旦愛了,她出的話隻會是真心實意。
若是成了,那倒是無妨;若是兩人沒有在一起,對她衛夕來,絕對做不成朋友。
然而牧容是她的樹,是她的灣。她身為孱弱的藤蔓,風中搖曳的船,絕對沒有道理去摧毀保護她的堅硬壁壘。
對她來,隻有共生關係才是永久互利的。
思及此,她眉宇堅定的捏緊拳頭,聲嗡噥道:“好,就這辦。”
“嗯?你什?”
幾乎是前腳搭後腳的功夫,身後便響起了一個清朗的聲音。
衛夕太過專注,此時被嚇得一顫,驀然踅身。看清那道欣長的身影時,眸中的警惕才全數褪去,如負釋重的歎了氣,嗔他一眼道:“橙子,你真是嚇死人不償命,走路不能帶點動靜嗎?”
會輕功就這點兒不好,走路不揚微塵,不帶動靜,像個遊魂似得神出鬼沒。
“對不住,嚇到你了。”君澄略帶歉意的笑笑,走上前將皂色披風罩在她身上,手指一勾,利落的將描金係帶綁好,這才問道:“你方才自個兒嘀咕什呢?”
“……沒什。”她尷尬的撓撓頭,搪塞道:“我正打算給大人熬藥去呢。”
因為撒謊的關係,她的眼神一直在地上飄來飄去,額前變長的頭簾遮住了她眸中的張惶,唯有一張豐澤的嘴微微抿起,徒然生出一絲嬌憨美態來。
這家碧玉的神色看在君澄眼中,多了點羞赧的意味。心頭茫茫微酸,他挑了下眉毛,按捺住這種不合時宜的情緒。
他喜歡看她笑,而大人醒過來她自然會開心,對他這個局外人來,於公於私,都是件可喜可賀的事。
“不必去熬藥了,大人方才吩咐了,外頭夜深露重的,讓你好生休息,當心招了風寒。”
他眯眼淺笑,麵容氤氳在柔和的月色,卻像極了陽光般和煦的大男孩。
有那一瞬,衛夕看的有些發癡。牧容的笑容沒有這純澈,內總包含著不少乾坤似得。白了,笑是他的習慣,讓她分不清是真情還是假意。
池塘的魚從破冰的地方調皮躍起,噗通一聲又栽回水。
衛夕遽然清醒過來,回想了一遍君澄的話。
這掃把星叮囑她不要感冒,還算他有點良心。心暗忖著,她撇撇嘴,這才搓搓發冷的鼻尖,不以為意道:“大人還真知道心疼咱們這些做屬下的,真不容易。”
指揮使的所作所為君澄全眼中,她的優等待遇已經是普通錦衣衛不可企及的了。
“指揮使怎會不心疼呢。”他輕描淡寫的把這個話題掀過去,“方才他交待了,這幾日你不必過去伺候了,熬藥的事交給我吧。”
“……ha?”話沒經過大腦就脫口而出,在對方蹙眉表示困惑時,她坦然的單刀直入:“為什不讓我去照顧他了?”
“大人沒。”君澄搖搖頭,複而笑道:“許是想讓你多休息吧,畢竟這幾日你也太過勞累了。”
衛夕聞言,並未沒話,隻是出神的凝視著他。那兩道視線太過灼熱,燙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屬於夜色的靜謐再度席卷而來,衛夕被淹沒在頭,鼻尖的氧氣漸漸被抽離。明明方才已經勸自己想開了,這會子的心境還是不出的促狹。想怒吼,想咆哮,想找他……厲聲質問。
無意間,她那張精致的麵皮流露出淒切的情緒。
君澄見她神色不對,劍眉一擰,關切道:“怎了,可是哪不舒服?”
“……沒沒沒,我很好。”衛夕登時回過神來,眉舒目展地笑起來,“我知道了,煩請你替我謝過大人。時辰不早了,我先去歇息了,大人就交給你了。”
君澄明知她有心事隱瞞,卻也隻能頷首道了個“好”。
衛夕擺出一副公式化的笑臉,踅身後麵上笑意盡散,水汪汪的眼瞳中黑暗欲濃。
或許真的如同君澄所言,牧容是為了讓她多休息。可她就是莫名煩躁,像更年期的婦女一樣,聽啥都不對心。
不讓她去照顧正好,衛夕忿忿不平的嘬著牙花子,誰他媽稀罕!連個謝謝都不會,果真是個卸磨殺驢臭的昏官!
就這樣,她在心痛罵著牧容冷血冷心臭不要臉,心不甘情不願的回到了徐員外為她安排的廂房。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