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你們吃什點心呀？”這是駝背五少爺到了。

    這人每總在茶館過日，來得最早，去得最遲，此時恰恰蹩到臨街的壁角的桌邊，便坐下問話，然而沒有人答應他。

    “炒米粥？”仍然沒有人應。老栓匆匆走出，給他泡上茶。

    “栓進來罷！”華大媽叫栓進了麵的屋子，中間放好一條凳，栓坐了。他的母親端過一碟烏黑的圓東西，輕輕：

    “吃下去罷——病便好了”。

    栓撮起這黑東西，看了一會，似乎拿著自己的性命一般，心不出的奇怪。十分心的拗開了，焦皮麵竄出一道白氣，白氣散了，是兩半個白麵的饅頭。

    ——不多工夫，已經全在肚了，卻全忘了什味；麵前隻剩下一張空盤。他的旁邊，一麵立著他的父親，一麵立著他的母親，兩人的眼光，都仿佛要在他身上注進什又要取出什似的；便禁不住心跳起來，按著胸膛，又是一陣咳嗽。

    “睡一會罷——便好了”。

    栓依他母親的話，咳著睡了。華大媽候他喘氣平靜，才輕輕的給他蓋上了滿幅補釘的夾被。

    接下來一段是茶客談藥，一個個是這的：

    “吃了？好了？老栓，就是運氣了你！你運氣，要不是我信息靈……”

    這是包好！這是與眾不同的。你想，趁熱的拿來，趁熱的吃下。”橫肉的人隻是嚷。

    “包好，包好！這樣的趁熱吃下。這樣的人血饅頭，什癆病都包好！”康大叔提高了喉嚨隻是嚷，嚷得麵睡著的栓也合夥咳嗽起來。

    “原來你家栓碰到了這樣的好運氣了。這病自然一定全好；怪不得老栓整的笑著呢。”花白胡子一麵……

    栓慢慢的從屋子走出，兩手按了胸口，不住的咳嗽；走到灶下，盛出一碗冷飯，泡上熱水，坐下便吃。華大媽跟著他走，輕輕的問道，“栓，你好些？——你仍舊隻是肚餓？……”

    “包好，包好！”康大叔瞥了栓一眼……

    店的坐客，便又現出活氣，談笑起來。栓也趁著熱鬧，拚命咳嗽；康大叔走上前，拍他肩膀：

    “包好！栓——你不要這咳。包好！”

    結局、老婦上墳

    西關外靠著城根的地麵，本是一塊官地；中間歪歪斜斜一條細路，是貪走便道的人，用鞋底造成的，但卻成了自然的界限。路的左邊，都埋著死刑和瘐斃的人，右邊是窮人的叢塚。兩麵都已埋到層層疊疊，宛然闊人家祝壽時的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