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桑懷縣衙役封住驛站，不準任何人進出。蓋著白布的趙之渙身下墊著一卷草席，仵作關田勝坐在臨時搬來馬廄的一條長凳上，手湊近火盆取暖。一個衙役向火盆又加了一塊炭火。

    關田勝望著趙之渙長長歎息一聲。

    添炭的衙役問道：“仵作大人昨夜就到了吧？”

    關田勝瞧了他一眼，他的官帽下一雙圓圓的眼睛，顯得他很機靈，便：“昨晚恰好睡在衙內。”

    衙役得意：“我們哥幾個打了個賭，賭仵作大人您什時候到的，我得了一百文。您老可要替我作證。”

    關田勝笑著搖搖頭，他抬頭，瞧見一身淺綠官服的秦有容匆匆趕來。秦有容行至趙之渙跟前，俯下身，掀起白布的一角，一隻腫大的紫色拳頭露了出來，唬得他“哎呀”叫一聲。

    關田勝迎了上去：“秦大人，啟司的那位已經到了。”

    秦有容向趙之渙看了一眼：“先別管那位，這躺著的，是怎死的？”

    關田勝：“回大人，趙大人死於失血過多。他的脊骨全碎了，隻怕是被人從二樓活生生摔下來的，當時沒死，但五髒六腑都摔得稀爛。他的胸口還有一處銳器傷，傷口足足有一寸深。”

    秦有容麵露驚懼，但很快又鎮定了神色：“啟司的那位可知道了？”

    關田勝：“知道了，昨夜就是他來縣衙報的案。”

    秦有容：“從來都聽敬武衛殺人，報案還是頭一次遇到。”

    驛站內房門大開，每個房間都空蕩蕩，空氣中飄舞的塵埃似乎在明這已經許久沒人居住了，一眼望去，竟看不出趙之渙昨夜住的是哪一間。

    莫邪挨間查看，他踩上木梯，木梯發出驚人的嘎吱聲。他在第三間房發現燒了一半的燈油和落在地上的火絨，像是趙之渙遇害前留下的痕跡，但屋內趙之渙的行李全都不見了，連子理應給他的欽差令牌都不見蹤影。

    房內窗戶緊閉，莫邪伸出手，向外輕輕一推，窗戶紋絲不動。他低頭一看，窗戶並沒有插上插鞘。莫邪使出周身力氣，猛地一撞，伴隨頭頂一聲“哢擦”，他險些從大敞的窗戶當中翻出去。一條細細的線此刻正飄在莫邪的頭頂上，若不是屋內敞亮，幾乎看不出來。

    秦有容撩開下擺，一步跨入大堂。他四處張望，見到缺角的桌子，蒙灰的油燈，脫口道：“怪哉，這怎是一副年久失修的樣子？”

    大堂的縣丞鄭潤物起身：“秦大人，我已著人去拿驛將了。”

    秦有容拉開一條板凳，坐下去，誰想板凳短了一條，他險些摔個四仰八叉，鄭潤物慌忙扶住他。秦有容一甩袖子，鄭潤物鬆了手。

    秦有容：“你是縣衙的佐貳官，驛將和驛站向來歸你管。”

    鄭潤物低下頭：“這話得不錯，但下官還請秦大人等驛將和驛丁都被拿來以後，再聽下官的陳情。”

    秦有容冷笑：“拿來？如果拿不來，你莫非不打算陳情了？”

    鄭潤物：“不敢。”

    秦有容不再理會他，手彈走桌子上一隻死去的蛾子，拿出一塊手帕擦了擦手，邊擦邊：“這個鬧鬼似的地方，也不知趙大人是怎住進來的？”

    他的眼睛緊緊盯著鄭潤物，像是要把鄭潤物盯出洞。

    “他是自己在櫃台放的簿子上寫了自己的名字，自個兒挑了間屋子住進來的。”

    陌生的聲音驚得秦有容和鄭潤物齊齊抬頭，一個黑衣少年抱著佩刀站在客房門口盯著他們，無聲無息。秦有容不知他是何時出現在那，又把他和鄭潤物的話聽去了多少，但他還是極快站起來：“這位就是聖上派來協助趙大人的敬武衛了吧？”

    黑衣少年抱拳道：“敬武衛隻有名字，沒有官階，秦大人叫我莫邪便是。”

    秦有容：“你可有什發現？”

    莫邪：“趙大人的行李全都不見了，連同那塊欽差的令牌。”

    秦有容鄭潤物二人齊齊失了聲，過了半晌，秦有容才遲疑地張口：“此事非同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