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時分，眼見黎明之時越來越近，特洛伊獨自一人出了王宮，走在冰冷且毫無人氣的街道上。很快他就來到了打鐵鋪，卻見席翁正站在店門前，正望著城外方向發起呆。

    盡管以席翁的眼力，根本就沒辦法看到多遠的地方，可他那專注的模樣，似乎自己真的能夠直接將遙遠的那個地方所發生的事情全部都看在眼。

    “老師，這晚了，您還不休息嗎？”特洛伊走到他跟前，聲問道。

    席翁這才好像被叫醒了似的，不覺抖了一下身體，回過頭，看了王子一眼，卻是滿臉愁緒。

    特洛伊看到他這樣，也是稍微有點吃驚，印象中，不管發生任何事情，他都從未見過這位睿智的老者表露出如此複雜的情緒。

    “老師，您怎了？”

    “王的沒錯，人一旦上了年紀，就總會想著回憶過去。”席翁隻是歎了口氣，又轉過臉，繼續盯著前方看。

    “老師，您文森特叔叔他能不能救出那位女性？”

    “這已經不是他該考慮的問題了，自從他選擇了‘破魔十字’，就等同於完全拋開了一切。不管結果如何，那名奇女子能不能得救，都和他無關，因為到最後迎接他的結局隻有一個，那就是死。”

    “破魔十字，之前我從未聽您講起過，那魔法陣真的有如此厲害嗎，可以對付所有妖魔？”此時的特洛伊急切想要得到一個確定的答案。

    “可以，隻是付出的代價過於慘重，所以才會被魔法議會列為禁忌之術。連我都不敢想象，他那年輕竟早已經熟識這一術式，過去的他到底都經曆了些什？”席翁越，情緒越是消沉傷感起來。

    這邊廂，怪盜還被困在那個銀白色火焰燃燒的結界之內，盡管一身是傷，狼狽不堪，全然沒有了之前貴族的氣派模樣。但他卻強忍著痛苦，瞪大雙眼盯著麵前那具躺在地上的死屍，死屍胸口分明劃出了五道深深傷痕，傷口之深直入心髒，看樣子肯定是死絕了的。

    “區區凡人，居然敢挑戰我等魔神，太自不量力了，這就是你的下場。”

    他惡狠狠地罵道，嘴上口氣雖然很是不屑，但兩眼冒著金光的模樣卻分明暴露出自己的憤怒和憎恨。他轉而看向自己的左手，見五根手指上還沾染著鮮豔的血色液體，便又開心地笑了出來。

    “我早就過，憑你們凡人到底能有多大作為，什‘破魔十字’，什滅殺妖魔之陣，到頭來不過是你們自我安慰的借口。拚了命也不過隻有這丁點效果，真是荒唐幼稚愚蠢！”

    他罵完，變出了一堆黑色羽毛覆蓋全身，羽毛又立刻化作貼身的衣服，從而遮住了他身上那些醜陋的傷口。

    怎料剛剛轉過身，突然覺得背後湧來一股熱風，如同巨大猛獸的吐息，竟瞬間帶走了他全身的溫度，使得他感覺寒冷至極，甚至全身僵硬得連回頭看個究竟都做不到。但怪就怪在，這種感覺轉瞬即逝，他一下又能動了，立刻回頭看去，不覺兩隻眼睛瞪到了最大。

    隻見那具死屍——本該已經死了的人——文森特居然緩緩地站了起來，雖然胸口仍在淌著血，雖然始終低垂著頭，嘴也不斷往外滴落血液，可那一身搖搖擺擺如風中殘燭的軀體，卻分明開始膨脹出一股異常至極的力量氣息。

    “你，怎會……”

    當耳邊聽到對方顫抖著出的話音，文森特這才意識過來，微微抬起頭。發現自己的視線仍舊是清晰的，頭腦仍舊是清楚的，左手捂住胸口，雖然摸到了溫熱的液體，但仍能感覺內心髒在跳動著。

    於是，他硬是站直了身，右手抽出另外一把銀劍，踉蹌著跑了過去。可如今的他根本毫無力量可言，別揮劍殺人，連劍都提不起來。

    結果反倒激怒了怪盜，他咧開嘴吼了一聲，立刻就揮出右拳。

    這一拳硬生生打在了文森特胸口上，當即濺出了更多的鮮血，令他的頭不由自主地仰起，結果又是結結實實挨了對方一拳，嘴巴一張猛噴了一口血水出來。

    可就是這樣，文森特仍舊沒有倒下，反倒吃力地抬起右臂，非要揮出這一劍。

    怪盜見狀，更是火上心頭，衝著他的胸口就是一腳踹過去，這一腳用力之猛，感覺可以將他藏在傷口裂縫中的心髒整顆從後背踢出去。

    結果，文森特整個人朝後方飛出，又在荒草地滾了好幾下，才得以平躺在地上。當時，血濺了一地，四處野草都沾染上了一絲絲血紅，仿佛這些根本不起眼從未被關注過的生物第一次開出了鮮豔的花朵。

    “愚蠢的凡人，真以為靠信念就能贏得了一切嗎？真以為我很看重你們的思念之力，想著靠凡人鼓搗出來的東西創造神跡嗎？可笑！”

    奇怪的是，文森特平靜地躺在地上，倒是怪盜氣喘籲籲。

    當怪盜覺察到這一點，就更加憤憤不平了。實在忍不住，開始一步步朝他走過去，左手五指一個勁抽動起來，仿佛五把獨立開去的尖刺。

    “嘿……嘿……嘿……”

    怎料，走到近前，才聽到文森特嘴不斷發出的低沉笑聲，隻是這笑聲聽起來無異於怨靈啼哭之音，聽得怪盜渾身禁不住打了好幾個寒顫。

    “你……”

    他低頭看去，發現文森特的右手居然仍緊緊握住那把銀劍。

    “你難道一心找死嗎？就因為救不了主人，所以要為她陪葬？”

    怪盜實在氣不過，一下就從他右手奪過銀劍，五指發力，一通黑暗氣息噴湧而出瞬間就把銀劍給塗成了漆黑，而後隨手往身邊一丟，那銀劍落地時當即如同玻璃似的摔了個粉碎，徒留下一地星星點點的白銀粉末。

    在無數次和凡人遊戲的曆程中，怪盜見證了各種各樣的人，有人，也有足夠被凡人稱頌為偉人的人物。但不管這些人品格如何，修為如何，隻要摧毀了信念，破壞了他們的榮譽，就都是一群廢物，披著皮囊和禽獸無異。

    可眼前這個凡人，卻和他們有著本質的區別，明明這個人根本就沒有那些大人物所謂的信念和榮譽。但不管自己如何幾次三番打擊他的意誌，甚至讓他親眼見證自己的失敗和一手造就的慘劇，這個人就是沒有半點屈服的模樣，還好像始終堅持著些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