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城頭月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九月輕歌 本章:76.城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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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回避。

    甘願沉溺在他目光之中, 在這一刻。

    但願經常得到這樣的注目, 在餘生。

    她是這樣想的,別的, 還不需要深思。

    程詢輕咳一聲,讓自己回神, 將真假參半的言語溫聲講給她聽:“置身林中,我就是那般心緒:如鄉愁,又像離殤。沒道理可講的事, 就像是對故人臨行前的所思所想感同身受。畫完這幅圖,離殤與寂寥之情才慢慢消散。”

    “真的?”怡君纖濃的長睫忽閃一下,秀眉微揚,驚訝又好奇。

    “真的。”程詢頷首,接下來要說的是實話, 便看著她, 認真地道, “畫河流、紅葉的時候, 會自然而然地想到一些趣事,筆觸便輕快一些。”

    怡君看得出,今日他沒有半點拖延、回避的意思, 切實歡喜起來, 似有熏風拂過心頭。“明白了幾分。”她由衷道, “這樣的經曆, 著實惹人羨慕, 尋常人求也求不來。”

    程詢牽了牽唇,“作畫終究還是要勤學苦練。”

    “的確。”怡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我這種沒功底可談的人,怎樣的奇遇,也改不了手中畫筆的拙劣,畫不出的。”

    “我帶小廝送畫過來的時候,無意間看了你的功課。”程詢指一指東麵書案上放著的一疊畫紙,“你功底不弱,筆法有靈氣,再過三二年,定能有所成。”

    被欽佩的畫技精絕的人誇獎了,怡君反倒有些不安,“隻盼著不是過於蠢笨,不辜負先生的苦心教導、解元今日的吉言。”

    她不懼是非,獨獨怕人誇。“心是真高興,但又怕人是在說反話戲弄,更怕辜負了在意的親友當下的期許。”她跟他說過,“所以我不藏拙,藏的是擅長的。深宅中閨秀會的越少,麻煩就越少。如果按捺不住,當眾出風頭,那一定是遇到了不可錯失的人。”

    念及這些,程詢想一想,道:“我自幼苦練過的,是水墨、花鳥,存著不少值得反複臨摹的畫作,自己近日拿得出手的,也有一些。我讓小廝慢慢找出來,陸續送到葉先生手。橫豎用不著了,不如讓用得到的人保管。”

    她不會推辭。那一刻的凝眸相望之後,很多事不用說透,她就明白。

    怡君誠摯地道謝。

    她沒推辭。那一刻的凝眸相望之後,有些話不需他點破,她就懂得——他是為她好,才會安排一些事。那意味的是什,等到明年,她再麵對也不遲。

    隨後,怡君想到耽擱的時間不短了,再望一眼楓林圖,行禮道辭。

    程詢笑著頷首,與她一起走到門外,目送她遠去。百般不舍,都在心中。

    .

    程夫人親自送走葉先生和廖碧君,回到東次間,坐到臨窗的大炕上,啜了一口茶,若有所思。

    外院的事,隻要程清遠點頭同意,她就不便直言詢問,不能損了宗婦賢良淑德的麵目。換在以前,她根本不會在意,但是這一次不同。

    最近幾日的事情,看起來都是水到渠成,但到眼下,已經有兩名閨秀每日來程府學堂,日後還會有別家閨秀前來。

    長子經手的事情,隻要關乎閨秀,她都會格外留意些。

    要知道,不少官家子弟十五六就成親了,到長子這年紀,孫兒孫女都會跑了。她倒黴,嫁到了功名最重、子嗣其次的程家,在一些場合,總被人善意或歹心地打趣幾句。

    考中解元,已經是得了功名,偏生程清遠這廝混帳,要長子更上一層樓,說什女色誤人,要到明年會試、殿試之後再張羅婚事。夫為妻綱,她不能出言反對,但是可以提前物色長媳人選。

    之前,她以辨不出一架斷了弦的古琴的真偽為由,請了葉先生來幫忙鑒別,敘談間,得知廖大小姐擅音律,能換弦、調琴,算是正中下懷,忙喚紅翡找出備用的琴弦,請廖大小姐過來幫忙。

    那孩子樣貌冶豔,性子單純。

    單純沒什不好,隻是少不得要人哄著、讓著。長子是她疼著寵著長大的孩子,單是想一想他對哪個女子彎腰討好,她就受不了。

    這還在其次。

    最主要的是,程家宗婦,必須得是有城府、識大體、明事理的女子。不然,長子會被家事拖累。

    廖大小姐肯定不行。不管怎想,長子跟她都是兩路人,誰撮合都撮合不成。

    得出最終的結論後,程夫人心寬不少,轉念又想,要再想些由頭,見見廖二小姐和日後登門的閨秀。

    說不定,能夠遇到合心意的長媳人選。

    .

    書房中,程祿站在程詢麵前,稟道:“盯著商陸的人方才傳信,他去了一趟多寶齋,取了一對兒定做的女子佩戴的寶石銀簪。他在京城舉目無親,來往的友人之中也無女子。更何況,簪子在這年月,多為定情信物。”言下之意,很明顯了。

    商陸與廖碧君,應該已經結緣。廖碧君對商陸的情分,到了哪種地步?要是已經走至死心塌地非商陸不嫁的地步,他出手阻撓的話,若稍有差錯,就會鬧得和前世一樣,早晚出人命,惹得怡君難以釋懷。

    此事,得找個明智的人幫忙斡旋。程詢抬手摸了摸下巴,斂目沉思。

    廖大太太迎上前去,行禮後道:“老爺總算回來了,妾身有要緊的話跟您說。”

    廖大老爺則擺一擺手,坐到太師椅上,略顯疲憊地道:“明早碧君、怡君出門之前,你記得吩咐管家,把跟車的護衛都換成有眼色、身手佳的。”

    “……什?”廖大太太雙眉緊鎖,“妾身正要說這件事,下午我跟她們說了,不得再去程府。”

    廖大老爺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什時候起,你能替我做主了?”

    “老爺有所不知,下午,北廖家母女來了,跟我說……”廖大太太上前兩步,低聲道,“程府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廖大老爺冷笑,“日後她們再來,便拒之門外。你記住,再不可與她們來往。”

    她說她的,他說他的。廖大太太明顯不悅起來,“你好歹也得聽我把話說完吧?況且,我已經對碧君、怡君發了話,怎能出爾反爾?長此以往,誰還會把我當一回事?”

    廖大老爺板了臉,不耐煩地睨著她,“是你聽我的,還是我聽你的?囉嗦什?”

    廖大太太險些氣得落下淚來。

    “明早我親自吩咐管家便是。”廖大老爺擺了擺手,“你退下,先歇了吧。有些事,我得靜下心來斟酌。”

    廖大太太氣惱地回了寢室。

    廖大老爺喝完一盞茶,本就淺薄的酒意消散,頭腦完全清醒下來。仔細梳理程詢對自己說過的話,越是回想,越是心發毛。

    程詢說話的態度很溫和,言辭很委婉,卻是實實在在地敲打了他一番:用兩幅難得的畫作禮尚往來之後,南廖家與程家已經綁到了一起,他在這當口,隻能聽從程家的安排。

    若不肯,估摸著程府會把南北廖家一並收拾掉。

    回頭細想,他不能不懷疑,自葉先生去程家到如今,很可能是程詢給他布的局、挖的坑。

    按說是沒道理,這感覺卻越來越明晰。

    那,程詢想從自家謀取的是什呢?隻是打壓北廖家?

    這些結論,無一不讓他沮喪:活了半生的人,要被一個年輕人牽著鼻子走,就算是奇才,也夠他窩火好一陣子的,但也隻能受著。

    好歹先把這一段渡過去,再設法遠離吧。

    翌日一大早,廖大老爺出門前,廖大太太道:“三個孩子的婚事都該抓緊了。今日起,我便著手物色。”

    廖大老爺一聽,就知道她還在為昨晚的事不甘,要用這種法子表示不滿。可她說的畢竟在理,因而頷首,“你掂量著辦,有眉目之後告訴我。”兩個女兒若能盡快定下親事,便有了冠冕堂皇的不需再去程府的理由。

    廖大太太這才好過了一些。

    廖大老爺又皺眉嘀咕一句:“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草率。”不該答應兩個女兒的請求。隻是,妻子一向重視兒子輕視女兒,他連帶的也對兩個女兒的事情不大上心,覺得她們平時怎樣都無所謂,隻要別給他惹禍就行。

    .

    這日,廖碧君繼續在家“生病”。

    怡君如常來到程府,繼續畫溪亭日暮,程詢坐在前頭料理外院的事,情形與昨日大同小異。

    薑道成和葉先生一起看昨日收上來的十來篇製藝。

    程詢忙完手邊的事,給薑道成寫了個名單,著程安送過去。

    沒過多久,薑道成氣呼呼地找過來,走到程詢麵前,二話不說,把名單拍在桌案上。

    怡君吃了一驚,幸好手的筆正在蘸顏料,不然一準兒出錯,要重頭來過。

    程詢笑著起身,拿著名單,請薑道成到次間說話。

    薑道成奪過名單,壓著火氣,低聲道:“前頭的寧博堂、徐岩等人,的確是該錄取,可這兩個算是什?”他點著周文泰、淩婉兒的名字,“分明都是生搬硬套,手法粗糙,一點點的可取之處也無!我是不能食言,可你也不能什蝦兵蟹將都讓我收著吧!”

    “但這兩人善音律。”程詢好脾氣地笑著,“他們曾請人過來說項,要跟您學的亦是音律,文章好壞不需在意。”

    薑道成狐疑地望著他,沉了半晌才道:“我會守諾收下,但要說出這緣故。不然我成什了?”

    程詢爽快點頭,“隨您怎說,隻要答應就行。”

    薑道成又生了會兒氣,轉身離開。

    程詢心很是歉意,但這些表麵文章,不得不做。幸好,不久之後,老先生便會明白他請他前來的真正意圖。

    .

    盡忠風塵仆仆地趕回北廖家,來到廖文詠麵前,噗通一聲跪倒,啞著嗓子道:“小的罪該萬死,那位公子……他,不見了。”

    廖文詠手的茶盞應聲落地,霍然起身,失聲質問:“你說什?什叫不見了?!”

    “就是平白無故地不見了。”盡忠的頭垂得更低,語帶哭腔,“連同服侍他的兩個仆人,都不見了。是以,小的也不知是被人擄走,還是那兩個仆人帶他逃離。”

    廖文詠當即重重地給了盡忠一腳,隨後,癱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如至冰窖,麵色煞白。

    這樣的意外,鬧不好便會引來滔天大禍。該怎辦?

    過了一陣子,小廝在門外通稟:“大小姐來了。”

    “不見!”廖文詠煩躁地擺一擺手。

    可是,片刻後,廖芝蘭施施然走進門來。看到麵色痛苦地跪在地上的盡忠,秀眉微揚,“你不是在真定的莊子上當差?怎忽然跑了回來?”

    盡忠瞥一眼廖文詠,沒敢吱聲。

    廖芝蘭再看向麵無人色的哥哥,料定出了大事,很可能就與被關在真定的柳公子有關。

    “你下去。”她吩咐盡忠,又對廖文詠道,“便是出了天大的事,你這樣發呆也不是法子,倒不如與我說說。”

    廖文詠實在是煩躁至極,不耐地道:“跟你說有什用?你還能把不見的人變回來不成!?”

    “這話可就有聽頭了。”廖芝蘭悠然落座,強壓下心頭的惶恐,鎮定地道,“是不是柳公子的事情生變了?”

    “……”廖文詠驚愕。

    “你醉後吐真言,把那件事跟我說了。”廖芝蘭道,“昨日我問過娘親,她見瞞不住我,索性和盤托出。”

    “……”廖文詠語凝,過了好一會兒,萬般沮喪地說了眼前事,末了道,“完了。萬一三個人被柳家或錦衣衛找到,我們定是大禍臨頭。”

    廖芝蘭斂目思忖多時,問:“依你看,是不是程家暗中做的手腳?”

    “怎會。”廖文詠瞪了她一眼,“這些年了,我跟爹爹從沒漏過口風,眼下程家又正忙著給我們牽線搭橋做生意——如果做了這種手腳,不該第一時間來告訴我們,讓我們死心?”

    廖芝蘭嗤的一聲笑,“不是他們,還能是誰?而且歸根結底,就算不是他們做的,眼下你也得讓他們善後——從速找到柳公子,還要把正在尋找兒子的那個人除掉,不然,可真就完了。”

    廖文詠睜大眼睛望著她。

    “這事情始於程家,也要止於程家,不然怎樣?你難道想繼續做劊子手?”廖芝蘭語聲冷冽,“他們把人擄走,沒事。隻要我們北廖家的人還活著,便可隨時指證他們——誰會好端端地往身上攬這種罪責?隻要我們態度堅決,就不怕他們不心虛。”

    “……”廖文詠不得不承認,妹妹的心思,比他更毒,甚至堪稱瘋狂。

    “眼下隻有一條路,破釜沉舟。”廖芝蘭一字一頓地道,“我們想要的益處,這兩日便要讓程家斡旋,盡快如願以償。”

    “可是,那樣一來……必是兩敗俱傷。”廖文詠沮喪地道,“益處,若非長年累月的,當下要來有何用處?”說到這兒,他心頭一動,定定地看住廖芝蘭。

    廖芝蘭見他神色有異,不消片刻就明白過來,不由深深蹙眉,“你少打我的主意。程家大公子,我是死活看不上的,想想就能煩死。”

    廖文詠卻沉吟道:“程家不是有三個兒子?”

    “……”廖芝蘭驚怒交加。

    “若真到生死存亡的關頭,那是你能否看上誰的事兒?”廖文詠語氣低落,“我明年開春兒娶妻,那女子又何嚐是我中意的?在當時你和娘是怎跟我說的?不都讓我為了家門勉為其難?”

    廖芝蘭被噎得不輕,良久痛定思痛,終是道:“這事情怎想,都沒別的出路。你若實在容不得我置身事外,要我幫襯,也行。這樣吧,明日你安排我與程詢見上一麵。該說的,我會當麵跟他說清楚。屆時我察言觀色,再做定奪。”

    程詢鋪開一張宣紙,提起筆,飽蘸了墨,一麵書寫一麵問程福:“誰送來的?”

    程福回道:“上麵三本帳是劉管事交上來的,說您知曉原由;其餘的是夫人命紅翡送來的。”

    程夫人忙於迎來送往的時候,就懶得看內宅的賬冊,又擔心手的丫鬟管事出紕漏,索性讓長子分憂。幾年來都如此。

    程詢嗯了一聲。

    怡君想著,他要是在這一麵翻賬冊一麵打算盤……那可就太熱鬧了。

    程詢給她寫了兩道題,待墨跡將幹,遞給她,“看看,隨意選一題。”

    “是。”怡君接到手細看。

    他寫的是行書,筆力雄勁,筆勢遒美。

    第一道題,是蘇東坡所作的《春江晚景》: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第二道題,是李清照的《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春江晚景》有珠玉在前,《如夢令》取後兩句作圖便可——看起來都非難題。但是,有珠玉在前的,她反倒想不出更好的畫麵,至於溪亭日暮,難處是布局。

    怡君斟酌片刻,選了第二題。

    程詢一笑,“桌上的畫譜,你仔細看看。”

    怡君稱是。

    .

    大夫給廖碧君診脈,開了個清心去火的方子。

    小廝按方子抓藥回來,廖大太太吩咐紫雲去煎藥:“仔細些,讓她快些好起來。”

    紫雲瞧著大太太那個不耐煩的樣子,心也跟著不耐煩起來,想著兩位小姐真是命苦,怎攤上了這樣一個娘?麵上卻是不敢流露分毫,脆生生稱是,轉去小廚房煎藥。

    廖大太太撩簾子走進寢室,忍著火氣道:“做半日樣子就起來吧,省得老爺問起來,我沒法兒回話。”

    “……”廖碧君倚著床頭,望著半掩的水紅色床帳,不吱聲。

    廖大太太走到床前,伸手戳著長女的臉頰,“你這是唱哪出呢?昨日到底是誰氣著了誰?”

    廖碧君垂了眼瞼,不為所動。

    “……真是喪氣!”廖大太太瞪了她一會兒,甩一甩帕子,走了。

    廖碧君轉頭望一眼晃動的門簾子,深深地吸進一口氣,再緩緩籲出。

    她隻是想躲三兩日的清閑,好生想想商陸與自己的來日。

    旁觀者清。她知道,在怡君、紫雲、阿初眼,商陸根本沒把她當回事,隻為著去程府,便能把她晾在一旁。

    單這一節,的確已讓她顏麵掃地。

    可就算這樣,她仍是理解他的。

    她知道,今秋的名落孫山,於他是莫大的打擊。那樣在乎功名,今日得了進入高門拜望名士的機會,他無論如何都要抓住。

    他沒錯。

    可她又有什過錯?

    上次道別時,他算是把話挑明了。

    可憐她為了昨日的相見,歡喜得整夜未眠,生出了百般憧憬,事實卻是冷水澆頭。

    到這上下,他都不曾派書童來給她傳句話。

    那,相識那久,對於他來說,她到底算什?

    怎想都憋悶得厲害。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她長長地歎了口氣。心情平複後,她還是要去程府上學。憑什不去呢?憑什要躲著他?又不是她虧欠他。

    早間,怡君問她:“姐姐,那個人到底有多出色?”

    如果還沒去過程府,還沒見過程詢送來的楓林圖,她一定會說,商陸有才。可現在有程詢擺著,怎樣的男子才擔得起有才二字?

    此外,商陸談吐風趣,一表人才,但這樣的男子,在京城不在少數,隻是他與她有緣而已。

    再就是,他看著她的時候,雙眼亮晶晶的,眼神特別柔和,讓她相信,他是喜歡她的。

    喜歡?真喜歡,出不了昨日那等讓她難堪至極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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