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帝 從遙遠的西方送來一封信,令韓孺子十分惱怒,連皇後再度懷孕所帶來的喜悅都少了一大半。
信是黃普公寫來的,措辭委婉而謙卑,一多半內容是在感激皇帝的知遇之恩,隨後到了正題:他要撤軍,而且不回大楚,將留在海上,“遙望故土,感念聖恩,垂涕不已”。
然後他找了一堆理由,海上諸國厭倦戰爭,都想回歸本國,西方諸國彼此矛盾太深,互相猜忌,稍有矛盾就會投降敵軍,反複無常,沒辦法凝聚成為一支大軍。
另外,神鬼大單於已經衰落,龜縮西北一隅,已不值得楚軍大動幹戈。
最後,他提出一個“的”要求,希望皇帝正式冊封英王,許他在海外建國,永世向大楚稱臣。
韓孺子很久沒這憤怒了,在桌上重重一拍,“別人也就算了,黃普公乃朕一手提拔,竟然也會忘恩負義!”
淩雲閣顧問甚多,敢在皇帝發怒時開口話的人隻有一個,崔騰問道:“黃普公做出什事讓陛下如此生氣?”
韓孺子揮下手,崔騰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前,拿起信看了一遍,也是大怒,“這個混蛋,沒有陛下,他現在還是人家的奴仆呢,得到一點權力就忘乎所以。大楚正集結軍隊準備西征,他竟然要撤軍,這不是與朝廷唱對台戲嘛。而且還不肯回大楚,要在海外輔佐英王!誰知道那個英王是真是假,沒準就是黃普公自己冒充的。”
崔騰一怒,韓孺子反而平靜下來,看向房間垂手肅立的十幾名顧問,緩和語氣道:“黃普公神鬼大單於龜縮一隅,已不值得大動幹戈,諸位怎看?”
眾人都鬆了口氣,崔騰搶先發言,“這和龜不龜縮沒關係,神鬼大單於膽敢入侵大楚,雖在萬之外,也必須受到懲罰,就算他生病死了,也要派楚軍去將他的屍體拖回來。”
顧問們挨個發表見解,意思都與崔騰差不多,但是一個比一個激昂慷慨,找出更多的證據,比如有匈奴支持,神鬼大單於早晚還會東山再起,絕不能養虎為患,必須一勞永逸地鏟除。
韓孺子甚覺無聊,除了趙若素,很少再有其他人敢在他麵前暢所欲言,而他需要的恰恰是真話。
事情往往如此,帝位不穩的時候,他常常能聽到真話,刺耳,但是有益處,如今帝位穩固,耳中所聞都卻都是奉承與讚同。
趙若素不懂軍事,問之無益,韓孺子正在發呆,被崔騰喚醒。
“陛下,還等什,楚軍已經準備妥當,盡快出發吧。少則三月,多則一年,必能凱旋回京。”
“原計劃是夏末出軍,不必著急。”
“我就是氣不過黃普公的背叛,楚軍一到,看他還敢不敢提條件。”
“神鬼大單於龜縮西北,黃普公駐軍南方海港,相隔數千……”韓孺子搖搖頭,甚感失望。
崔騰心生一計,話到嘴邊卻沒。
皇帝明顯露出倦意,眾人告退,崔騰磨磨蹭蹭等到最後,隻剩他一人時,上前聲道:“陛下,黃普公還有家眷留在京城呢。”
黃普公臨出征前娶了一位妻子,留在大楚沒有帶走,韓孺子記得此事,每到節日,必給重賞。
“嗯?”
“黃普公敢背叛陛下,陛下沒必要再對他講仁義,先將他的夫人下獄,然後命她寫信,看黃普公什反應,如果……”
“去!亂出主意,堂堂大楚,容不下一位將軍夫人?黃普公就算真的背叛,朕也不會動他夫人一根汗毛。”
崔騰訕訕地:“我不是想為陛下出氣嘛。”
“這種事不用你操心,另有一件事要交待給你,皇後有喜……”
崔騰一跳三尺高,落地之後唉喲一聲,揉著受傷的腿,臉上卻滿是笑意,“真的?”
“禦醫昨確診。從今開始,你要老實些,少喝酒,最好別喝酒,更不要惹事生非,免得讓皇後和你母親擔心,明白嗎?”
崔騰臉上一紅,“陛下聽了?”
“就為了一個女人,竟然與人當街打架,早傳得沸沸揚揚,朕怎可能沒聽?”
“不是為了女子,是為了爭一口氣……”
“你是朕的近臣,宿衛軍將軍,身為列侯,子侄也都是侯爵加身,下的氣都讓你們崔家爭去了,還有什可爭的?”
崔騰嘿嘿地笑,不敢爭辯,但是又不服氣,最後還是道:“陛下,不是我多嘴,柴家的氣焰最近可是非常囂張啊,他們家也是一門數侯,而且柴悅在塞外統領精兵數十萬,嘖嘖,哪像我這個將軍,宿衛八營一個也不歸我管。”
“放肆,完黃普公,又要編排柴悅了?”
“黃普公是陛下……”崔騰急忙收斂,“我還是走吧,快點回家告訴母親好消息,給皇後準備一下。”
看著崔騰出門,韓孺子無奈搖頭,崔騰實在不成器,否則的話絕不會隻是當一名近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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