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澀的藥味兒在舌尖蔓延，浮生皺了皺眉：“今日的藥怎和平時喝的不大一樣，這樣澀？”

    采菊俯身接過她手空空如也的藥碗，笑容不變，“娘娘放心喝就是了，這藥和平時喝的都是同一味藥。”

    浮生垂眸瞧了瞧那空碗，隻覺得心頭悶得發慌。接著，聽見頭頂傳來采菊幽幽的聲音：“隻不過，采菊讓太醫院的太醫加了一味紅花在頭。”

    浮生詫異地抬起頭，卻看見了采菊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她恍惚：“紅花？采菊，你……”

    腹中一震震的抽痛，像有奔騰的洪流在她的體內橫衝直撞，疼得四肢百骸都在發顫，連呼吸都扯著腹上生疼。冷汗密布額角，浮生隻感到全身都泛著涼意，身上那種剖心折骨的痛越發明顯，五髒六腑都在痛！

    采菊站在她麵前，看著她忍不住疼痛慢慢從床沿上滑坐到地上，咯咯地笑：“娘娘，今日是我姐姐的生辰呢，你可還記得她？”

    疼痛感使頭腦越發清醒，往事曆曆在目，在腦海中過濾——

    “我叫采菊，我家住在京城外的一個縣城，因家鄉發了洪災，與邑人逃到京城來，卻在奔波中與爹娘走散了……善心的姑娘，求你救救我，給我口飯吃吧……”

    “爹，她怪可憐的，我們把她買回去做個丫鬟吧，左右女兒身邊還缺了個使喚的丫頭……”

    那年陽春三月，京城市集中，她們第一次相見。她衣衫襤褸混跡在奴役頭，被奴役販子逮住，扔進了牢籠，和那些可憐的奴仆一起，成了被賣來賣去的貨物。彼時她還是丞相府中的大姐，光鮮亮麗自是不由言。自買下她以後，她倆主仆共事，算起來竟已整整四年……

    浮生的臉愈漸發白，她強撐著意誌，一字一句地艱難地：“百合……你是百合的妹妹？”

    采菊嘻嘻笑道：“是啊娘娘，她可是采菊的親姐姐，是采菊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你……”心中了然，浮生的心涼了半截。夢中那個模糊的身影此刻已變得清晰，她的眉眼，與采菊竟生的一般無二，就連骨子透著的那份自尊，也是相似極了。可歎她與采菊朝夕相處那久，從前竟然絲毫沒有留意過！

    “可是你逼死了她。”采菊悠悠地歎息，好像在陳述著一件什無關緊要的往事，“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奴婢就覺得她很麵善，與她往來甚多。直到後來，奴婢發現了她繡的荷包，那是蘇繡，是奴婢的母親教給我們的，針腳的繡法是改過的，隻有奴婢和姐姐才識得。堯樺逼宮的前一晚，奴婢找到了她。她答應奴婢，等叛亂過後，要帶著奴婢一起出宮的呢……

    後來她死了。娘娘，你明明答應了她要留堯樺一命的，你怎話不算話呢……是你逼死了她，是你逼死了她……”她語氣輕飄，話語越越慢，話音逐漸變得幽怨。

    浮生淒然一笑，終於支撐不住，從床沿上滑倒在地，腹中的抽痛感已經快要湮沒了她的理智，她隻得扯住采菊的裙擺苦苦哀求：“采菊……無論我與你有什過節，請你看在我們多年的主仆恩情上，放過我的孩子，他是無辜的啊……我求你救救他，你想把我怎樣都行，哪怕你要了我的命都可以，采菊……”

    那個溫暖的生命正在她的身體中一點點地流逝，她能感受得到。

    “娘娘，今日是姐姐的生辰啊。”采菊退後兩步，浮生驀然摔倒在地，腹中絞痛感更甚。她微微一笑，淡淡地道，“娘娘，你救過奴婢，奴婢不敢忘了你的恩情。可是，奴婢好恨啊，奴婢唯一的親人就這樣被你給逼死了。三姐對采菊從來照顧有加，奴婢也不敢忘恩負義，害了三姐。所以娘娘，你造的孽，奴婢就隻能讓皇子去贖罪了……姐姐一個人飄零在黃泉路上，多寂寞呀，娘娘就讓皇子去陪她吧……”

    她的目光變得幽冷而決絕，狠戾的神色出現在她那張如花似玉的臉上，顯得格外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