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記得了自己是如何回到浮生殿來的,轎輦走了那久,可她的腦中是空的,眼前也是空的,隻記得清廉殿中的那一幕幕,真切的回憶在腦海中翻湧盤旋,最後化作采菊的一句哭喊——他要納妃了。
他要納妃了……
曾經從來沒有擔心過的事,在她措手不及之時,驀然粉碎了她的夢。
心頭淒惻蕭條,泛著微微的刺痛感。身上酸軟無比,她想走去偏殿,一頭倒在床榻上,那樣,便可不必再費力地撐起這厚重的鳳袍了。可是腿是軟的,渾身上下都癱軟無力,倒在屏風下,便再也沒有力氣掙紮著起來了。
記得剛入宮的時候,她被他以“幹涉朝政”的罪名禁足在浮生殿,當日,也是這樣心痛的感覺,卻是委屈和憤怒更多一點。得知家中慘遭滅門時,她氣急攻心,嘔出一口血,昏迷不醒數日,那是傷心更多一點。
現下,心頭這般苦澀的滋味,又是什?
她慘然一笑,倚著屏風默默垂淚。軒窗透進外麵的雪光,落在殿中一角,虛渺得竟不像是真的。明明現在是正午時分,她卻覺得眼前暗無日,渾身上下如竇冰窖,連血液都在慢慢變冷。
曾經她不是沒有想過,他會迎別的女子入宮來。隻是當時,她隻是君臣之間用來鞏固朝政的一枚旗子罷了,那時的她還做著與景煜的夢,對他沒有半分情意,他納了誰做妃嬪,與她何幹?
可如今,偏要在她對他敞開心扉,表露愛意的時候,對她潑一盆冷水嗎?
越是想,眼淚就越是不爭氣地奪眶而出。明明勸自己,他是君王,不是她一個人的瑾禦,可是為什——心還是會那痛?
眾臣聯名啟奏,讓他納妃之時,她多想起身反對,喝出她心中呼之欲出的那一個“不”字。可是沉重的鳳冠、厚重的鳳袍猶如萬重枷鎖,壓的她起不開身來,連呼吸也是沉重的。鬢角垂下的流蘇輕輕搖曳,無時無刻不在警醒著她——她的身份。
皇後,皇後……這個從一開始就奪走了她半生歡愉,令她幾度悵然落淚,抹殺了她的驕傲,現如今又束縛了她追求幸福的權利的身份!
她好恨,恨這身份,恨自己的無能,恨……不,對於他,她恨不起來。他沒有錯,她沒有錯,那些選秀的女子也沒有錯。
錯隻錯在,他是君王,她是皇後。這樣質樸的感情,用在帝王之家,終究是錯得離譜了……
……
夜幕悄悄降臨,浮生怔怔然躺在床榻間,微闔眼眸,沒有半點神韻。
這樣的長姐,浮歌隻在得知丞相府被滅門的時候見過。如今,對於慕容瑾禦的負心,她竟如同喪家樣的寒心嗎?
掌燈的宮女退出了寢殿,浮歌無聲歎息,斜倚在浮生的床前,就像當日她不眠不休地守著浮生醒來一樣,現在,她也是咬著唇,忍著淚,在她的床邊默默守著。
慕容瑾禦,他……他是眼瞎嗎?長姐與他的出生入死,為他傷心欲絕,為他墮入牢籠,他都看不到嗎?京城的女子哪一個比得上長姐的蕙質蘭心?他……
那個名字,從前是她們的庇佑,現在,卻是二人心照不宣的禁忌。若是哪個人在她麵前提起這個名字,她一定會忍不住提刀衝進清廉殿的——浮歌如是的想,越想越氣憤,越想越氣的牙癢癢,以至於空曠寂靜的偏殿,竟能微微聽到磨牙的聲音。
雖然他是皇帝,但,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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