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氏女原是李顯請來為趙白術診脈複功的，可她隻待了一晚，隔早人已不見蹤影。因她獨來獨往又不肯要李顯派人伺候，所以沒人知道她是何時離開的。薑氏女僅留錦囊兩封，一是給李顯，一是給趙白術。

    錦囊交至趙白術手中，她打開後頭居然還有一個錦囊，外頭掛著一卷字條，攤開來看寫著：溫女產難之時再啟。溫女產難？趙白術想起那日亭中薑氏女提起過溫蘅自己是一腳踏入閻王殿的人，這話中深意她沒有多想當時，以為指的是女子生產與地府一紗之隔的法。現在依據薑氏女留下錦囊來看，她另有一層意思。薑氏一門能給人改頭換麵，削骨塑身自然懂得醫理章法，許是薑氏女看出什。

    但溫蘅除了那日有腹痛之外再沒有什異動，愈近她臨盆之時出外走動也少了，有時要與趙白術話，讓人上門請自己去她院中，兩人閑話時溫蘅多在做兒繡品鞋帽，麵色紅潤看不出一點不舒服。

    為溫蘅把脈護產的張大夫不是別人，正是張禦醫，身邊還帶著他的女，溫蘅有近身需查及接生事宜均是他的女兒代勞。太醫院人手恐早換了一批，趙白術再見這位張大夫，他雙眼朦朧，視力不佳的樣子，不知道當中發生了什。雖然他身體如此可還是勞心勞力細致診斷溫蘅。短短幾月新帝上位，這幾月有多少人牽累其中。看張大夫如今憔悴模樣，風浪他想是過得不怎樣。

    這夜，薑氏女給的錦囊一直放在枕下，趙白術又將它拿出來，寫有“溫女產難之時再啟”的字卷條早被撕下。趙白術心想：真要到她身處產子大難關頭打開那時又有何用呢？此事非同可。於是毫不猶豫打開了錦囊，頭仍是一張疊成四方的紙條，她攤開來看，上頭寫著：唯有霓生可開腹取子。

    開腹取子？趙白術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這四個字。溫蘅是要遭遇何等情況，薑氏女竟早早斷言需要開腹取子。開腹豈還有性命能留？一定必死無疑。本以為錦囊之中寫有何等救人技法，開腹取子母必一死……

    趙白術把這紙條按著折痕疊好，放回錦囊之中，牢牢地紮緊了錦囊。屋中的碳火燒得發出幾聲劈啪聲音，火爐跳躍著幾縷火苗，稍縱即逝。

    李顯對於他和溫蘅的第一個孩子非常期待重視，早在年前已選好了可靠的穩婆和兩位奶媽，現如今全在溫蘅的院中住下，隻等孩子呱呱墜地。李顯已稱病，一心留在此處陪溫蘅待產。但看此計稱病不是什高招，京畿府中沒有李顯這號人，倘若皇帝召見或派人馬前來慰病如何是好。可恰好薑氏女有一門易容手藝，此時最適合派上用場。真李顯在此，假李顯自然可以謊稱重病，身有染人惡疾躺在京畿府邸之中。

    誰也不知道薑氏女留給李顯的錦囊頭寫的是什。

    就這樣日子過了十來日，本因國喪就沒怎有味的年節氣息出得更淡了，無非是街頭巷尾多了人走動。城中還是在廣招巧手工匠，打造一身先帝塑像到底需要多少工匠呢？

    春分一點沒見春的意思，還是寒的灰的，風還是冷的烈的，隻有雪停了不再下。雪落長，一勢殘招。趙白術每每看著漫的雪總克製不住想起容錦斷耳的一幕，還有麵具之下她熟悉的那張臉，趙以寧使出的雪落長……長生訣，隻有趙家的女兒才能練。這句話是養父趙忍教她武功的第一對她的第一句話，她至此不曾忘過。那夜之後，她一生更不能忘長生訣的雪落長。

    趙忍也過雪落長是殘招，長生訣不算他一生最得意的武功，因為這隻適合女子練用，他苦思多年未能化做大功，將它進做人人可練的武功學識。但這樣也好，獨獨趙家女兒能練成。可顯然趙以寧功力遠在自己之上，殘與全的三頁差異，趙以寧牢獲勝算。自己現在還不懂這局棋，因為還不能完完全全脫離其中，跳出來看這一切。自己的功夫全是趙家的，而趙以寧的一身功夫亦是趙家的。若要提殺宗府，餘眾好解，隻是身為宗府宗主的趙以寧難對付。何況容錦還在宗府手中，宗府人又把容錦易容成自己的樣子不知何算謀，及早救出容錦才好。

    趙白術心中明白，趙以寧一心要置她於死地，恐怕趙以寧也沒料到世上還有酥骨定風散與玄化形丸同施一身，加受趙家功夫一掌還未能死的人。否則趙以寧何必要再造一個“趙白術”呢？

    當趙以寧真在自己麵前，我能下得了手殺了她嗎？正如當如趙以寧要取我性命時候那般果決？趙白術心想。畢竟趙以寧與琅嬛都是趙忍的親骨血，養父趙忍於自己有恩，要不是他把自己從死人堆帶出來，自己早已餓死或染疾，不知以什樣慘烈方式離開人世。

    思來想去眼皮漸漸沉重，她枕著手臂倚在軟墊上合眼睡下。不知睡了多久，隻知道夢到許多，七零八碎的記憶拚貼重現著，從到大，從最溫情再到最可怕。她怕就這樣一直在此等令人難過的夢境永遠醒不過來了，幸而素蘿焦急的聲音將她吵醒。

    “姐，季夫人她……不好了！”素蘿不知從哪聽來的消息，此時此刻雖然緊張害怕可極力壓低聲量不敢慌亂失態。

    趙白術從床上起身，揉了揉酸脹的雙眼問：“發生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