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黑。當最沉重的喘息與低語剛開始要為這孤寂的鎮添些春色，於暗處竄出一條更黑的身影。他東瞄西顧，雖然鎮上無人，卻佝僂著腰板不敢挺直，穿行於一扇扇低矮的窗，傾聽著一聲聲嬌喘與咆哮，落腳無聲。

    黑影似乎是個瘸子，手中拿著一根細長的木杆。不過坡腳似乎並未影響他前進的速度，那根細長木杆隻一輕點地麵，便能將他身體滑出很遠。

    土坯牆上，方明雙腿分開，晃悠著腳丫子，騎坐再上。他盯著下方騰挪的黑影，雙眼明亮如黑夜許久未見的星辰。很快，他噗呲一聲笑了出來，竟是難見的一口白牙。

    地下的黑影顯然聽到這個笑聲，回首，狠狠的揮了揮拳頭。這意思是你敢出聲我就揍你的意思？竟然有如此囂張的夜行人？

    黑影逐漸向一處住戶摸去。

    這戶住家的房屋竟是鎮難見的紅磚所鑄，占地也廣。不過就是門前已經破敗，紅色的門檻早就沒了顏色，斑駁殘碎的像被狗啃了一般模樣，中間還有處大大的豁口。

    黑影一腳踏上門檻哪處豁口，沒有丁點做賊的覺悟，木杆觸地作為身體支點，一腳踹開了緊閉的黝黑鐵門。

    然後愣住。

    一個比他還猥瑣的佝僂身影背對著他，正對夜色歎息。隻是那聲歎還未落下尾音，便被人一棒子揍成了喘息。

    “周濟”！躺在地上的是位留著鼠須的中年人。此刻一手捂著腦袋，許是嫌這姿態實在辱了身份，於冰涼地麵挺軀，於怒羞中拈須。悲憤出聲“我好歹是朝廷命官”！

    “奶奶的，每晚上都哭喪。前幾任縣令都認命，就你他媽的隻認打”！毫無識破行藏而偃兵息鼓的周濟拿出更狠的架勢，潑婦一般的怒火，如受盡怨苦的老牛忽然掙斷枷鎖，罵罵咧咧的一腳補在中年人臉上，然後眯起眼。

    周濟盯著的是一處雞籠。

    雞籠很普通，黃色的竹條已經泛黑，沒了當初的顏色。

    雞籠內有一隻金翎公雞。

    金翎雞正透過竹子籠的縫隙，死死的盯著周濟，眼中滿是憤怒與惶恐。

    這種人化的表情出現一隻雞的身上，自然是十分不可思議的事情。

    不過周濟似乎全然沒有這種感覺，眯縫的雙眼很快眯的更，手中的木杆已經遞進竹編交錯的雞籠空隙，狠狠的捅了下去。

    不是打暈雞，那雞會叫。不是打開雞籠抱走這隻雞，那就不是為了得到。於是狠狠的這一木杆，便換來一聲淒厲的雞鳴。

    伴隨雞啼，鎮瞬間大放光明。

    家家戶戶的門都開了，伴隨著一聲“周濟你個王八蛋”後，又很快關閉。隻是一個個孩童很快像被哄雞一樣被攆了出去。一個個揉著朦朧的眼，睜開。望著於光明中矗立紅牆的瘸腿大叔，又表情痛苦的想要緊閉上眼。

    黑影嗤笑一聲，聲罵道“雞這些年都會罵這句了……你們還隻會罵這一句。你們這得和王八有多親？不過悶在這個鎮出不去，還真是罐養的王……呸”！

    “周先生，能不能別每這早啊”！一個揉著眼的胖丫頭氣鼓鼓的盯著哪處黑影，看著一條毛絨大腿於半空蕭瑟，氣的直哆嗦“周濟！了多少次，套條沒窟窿的褲子行不行？既然穿了，別站那高行不行？以後我怎嫁人”！

    周濟尷尬應道“花啊，我要是每不早早喊你，你就減不了肥。到時候別嫁人，你當丫鬟都沒人要啊”！

    “我力氣大，我不偷懶！憑什當丫鬟都沒人要我”！花氣的嗷嗷直叫，張牙舞爪的向周濟撲了過去。就是這殺的周濟站的太高，花撓了半牆也沒上去。

    周濟幹脆蹲在牆頭，用手輕輕蕩開一陣陣灰塵。望著撓牆的花，撓著雪般的頭發笑道“因為……你吃的比幹的都多啊”！

    叫花的胖丫頭顯然被這話傷的不輕，肉肉的雙腿剁著地麵，竟發出咚咚的響，竟好懸沒把周濟震下去。不過顯然花沒有注意這點，隻是遙望著一個騎在牆頭的少年，嚎啕大哭“方明哥，周濟又欺負我”！

    別哭了！你的方明哥騎牆也不騎……周濟似乎覺得這句話出口實在不妥，咳嗽一聲，道“行啦！古人雲，聞雞起舞！這是我鎮傳統，沿襲那個……很久了，也是聖人之教化。所以，咱們今練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