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枝抱著他，懷的人身子有些僵直，她抬頭看了眼嚴臻，他的眼眸印著她的樣子，一襲紅色宮裙，笑意盎然。

    這是染枝第一次抱他，嚴臻感受到她嬌的身軀，不忍心推開對方。他的手鬆了又緊，有些局促，不自覺地盯著染枝的腦袋晃神，注意到染枝飛快地看了自己一眼後更是很不自在。

    嚴臻不再看她，改為觀察屋內的陳設，一幅畫吸引了他的視線。畫中合歡樹下一名女子正伏案酣睡，這是染枝初入府時他戲筆而作，後來被她討去掛在房中，不肯摘下。嚴臻的心內湧入一股暖流，複而更為愧怍，終究是傷害了她。

    他還記得染枝知道真相時茫然失措的情形，當他仍在想著如何哄騙她好，染枝卻自己答應了。

    這是件好事，染枝也確實滿足了他所求之事，可嚴臻沒有多少歡喜，總覺得心慌意亂，冥冥之中失去了什。

    他不禁有些害怕，低頭去看染枝，她的手輕輕抬起，似是想撫摸他的臉，他正欲圖阻止，聽得染枝了四個字。不待細想，懷已是空空如也，空氣中隻餘些微的桔香，仿佛是為了證明懷的人存在過。

    他如遭雷擊，像是發狂的野獅，嘶吼著翻遍屋中的角落，她的東西都在，他所送的珠寶器物也在，唯獨她不在了。

    屋外的侍衛奴仆聽聞屋內的聲響，以為出了意外，敲門無人應答，便破門而入。

    屋內一片狼藉，破碎的花瓶、摔落的珠釵、染塵的睡枕……

    嚴臻就坐在中間，抱著染枝的畫像，渾然不覺身邊的動靜。倏地，他一陣顫栗，仿遭雷擊，染枝適才的聲音細如蚊足，嚴臻方分辨出她最後的唇形，此刻他不由膝蓋一軟，栽倒在地。

    ***

    染枝醒來的時候，入眼一片雪白，牆頂上也是，掛著一串串像琉璃一樣的物件，她身下軟軟的應該是床罷，床邊上擺著衣櫃，她嗅了嗅，是紅木的味道。

    染枝打量了良久，有很多她叫不上名字的玩意，這就是死後的世界嗎？

    染枝生前是山間一隻妖，掌管植物的生長，他們這一族本十分繁榮，但因擁有對自然的操控能力引來外界的覬覦，若有族民外出，十之八九被擄去，難以歸家。在不斷受到侵襲的境況之下，族長領著他們與賊人抵抗，在友族的幫助下堪堪獲勝，損失無法估計，隻留下幾名長老和一群不經人事的鬼。長老帶著她們躲進鷓鴣山，教導她們法術，開辟這一荒野，休養生息，隻待成長起來之後重奪失所。

    長老教他們許多，可情愛之事卻是無法教得的，再加上他們被種下的詛咒……擁抱，多美麗的一件事，對他們而言，卻意味著死亡，除非懷中的人懷著同樣的愛。染枝歎了一口氣，直起身子，倚在床頭。

    她聽到一陣腳步聲，極輕極柔，又不失穩重。染枝屏氣凝神，指尖潛意識地攥緊床單，她生前損耗太大，法力無法動用，此刻倒頗有砧板魚肉的意味。

    許婆子推開房門，看到染枝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輕笑一聲，將手的碗放置於一旁的幾案上，坐在床沿。染枝呆愣著看著麵前的老嫗，老嫗穿著她不曾見過的衣飾，雖已到暮年，依稀可見年輕時的明豔動人，卻又帶了幾分柔和。染枝感受到對方身上的善意，有些恍惚，不知為何想起已逝的母親，若是她還活著，或許就是這樣吧。

    “傻姑娘，別怕。”許婆子替她將耳邊的發絲別到耳後，“老婦是你的引者，不會害你，喚我許婆子便可。”

    染枝有些搞不清狀況，望著許婆子：“引者？是引領我前往極樂世界嗎？”

    許婆子見粥溫了，將碗遞給她，“你先喝點粥，我細細來。”

    每一個位麵守護者退位的時候都會挑選一個人繼承自己的身份，染枝就是許婆子挑中的人。

    “為什是我？”染枝有些受寵若驚，這場得以新生的機緣，全靠目前的婦人饋贈。

    許婆子不以為意，“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