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垢寺之魔悄然無息地離去了。

    雁斷悵然地坐在地麵，凝視著荒原的際與遠處清晰的古樸城池建築。

    他似乎隱約捕捉到了城池縈繞的腥氣，也似乎追尋到了際一線處的血色。

    他聽到了無垢寺之魔最後的請求與解脫，道給予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僧人太多沉重，或許是無法反抗，或許是不願反抗。

    宣一道佛號，敲響一聲木魚，今生今世便隻為投身地獄，淹沒於苦海。

    不回頭，是為了某些人的不涉險。

    用深重的罪孽，為琉璃心拂去落下的塵埃。

    願這世間永存，願寥寥琉璃心傳承。

    這是無垢寺之魔最後的執念與心願，亦是他苦澀請求的緣由。

    “晚輩會的。”

    雁斷抓住了自己是誰，卻仍舊沒有端起架子，他感受著識海冰冷而溫和的種子，執起晚輩的禮儀，向著遠方沉沉拱手。

    一如之前的他。

    他清楚曾經的自己是誰，但他如今還隻是雁斷，而不是世間的意誌。

    因此麵對無垢寺之魔的善意，他依然還是懷著尊敬和感謝。

    雁斷捏碎了握在掌心的令符，他的身影扭曲成漩渦狀，爾後徹底消失。

    前世是世間意誌，對於雁斷而言，起先的震驚之餘，便隻剩下五味雜陳的酸澀。

    世間意誌的轉生，卻沒有縱之才……

    最後待到雁斷回過神來，前世乃世間意誌這件事實，不過過往雲煙。

    隻餘下與己何幹的淡然。

    雁斷離開了界獄，無垢寺恰好折斷了一個修道人的脖頸。

    那人臉龐的恐懼凝固，是那般顯而易見。

    原來再怎罄竹難書的罪人，麵臨死亡也會恐懼絕望。

    “阿彌陀佛。”

    無垢寺之魔枯槁的五指猛然一緊，掌中的屍體瞬間爆碎。

    “施主的心髒，為什還是紅色的？”

    年邁的僧人，恍如稚嫩的幼童一般懵懂，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鮮豔的血肉碎末，疑惑地自言自語道。

    “您不該趟紅塵這趟渾水，但既然趟了，還望您救贖下那些寥寥無幾的琉璃心。”

    無垢寺之魔回眸用餘光看向城池遙遠的際邊，那是一望無際的荒原一片不起眼的角落，那還殘留著世間的痕跡。

    “果然我也是世間的眾生，貪婪……索求無度……”

    他自嘲一笑，走向了或猙獰或恐懼的臉頰。

    他要剖開他們的胸腔，去探索那顆蓬勃跳動的心髒，是不是鮮紅如血。

    亦或……漆黑如暗夜。

    “您歸來了。”

    老僧凝視著眼前的白發青年，他感受到了一股不屬於眾生的高貴與淡漠，緩緩屈膝跪地，顫抖的話語，一語雙關。

    “前輩請起。”

    雁斷微微一笑，就如曾經的他，“我還是我，還是雁斷。”

    “師兄他怎樣了……”

    老僧長跪不起，隻是帶著三分希冀地輕輕詢問道。

    “他在放下屠刀。”

    雁斷嘴角的笑意更濃更真實，他攙扶起老僧，亦如老僧那般輕輕道：“地獄正在慢慢空下。”

    “那師兄他會回來？”

    老僧渴求的目光，滿是歲月的煎熬。&l;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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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斷有些不忍地別過頭，這個動作已經傾訴出了所有的終結。

    但老僧不願信，也不甘信。

    老人的麵色發白委頓，唯有閃著渺茫光芒的瞳孔，不願熄滅最後的一縷期待。

    “他要立地成佛。

    這世間終有罪惡，空落的地獄，倘若沒有罪人填滿，又何以稱之為地獄？”

    雁斷微微搖頭，淡淡道。

    旋即他似乎是想起了什，攤開的掌心驀然多了一根玉簡。

    曾經他記錄下了端木照香記憶的世界景象，有一種責任感驅使他留下玉簡的傳承。

    雁斷如今了然，那種突然之間升起的責任感，便是前生殘留的影響。

    但他不是一個適合傳承的人，世間的人也不配獲得傳承。

    因此他稍加思索，便給予了老僧。

    與世隔絕的佛宗，或許也有功利的貪婪，但蒙塵的赤子之心，但凡沒有變質，終有一會恢複清澈。

    飽受萬載煎熬的老僧有資格傳承，佛修也有資格被傳承。

    老僧沉默著接過玉簡，他心灰意冷地收起玉簡，甚至沒有心思多看一眼，絕望彌漫在瞳孔的每一絲角落。

    “前輩知道所有關於無垢寺之魔的秘辛，你在遮掩這些，遮掩這些背後不為世人認同的情深？”

    雁斷心神一動，卻是問道。

    盡管是疑問的語氣，但卻透露著毋庸置疑的意味。

    “無垢寺之魔前輩的眼眸非常純粹，是透徹赴身地獄的決然，但前輩您的眼眸，有憂思，有紅塵的味道。”

    雁斷沒有理會老僧顯露於表的心神巨震，自顧自道。

    “他為琉璃心舍棄一切，我便為他肩負一切，煎熬一切。”

    老僧淚盈眼眶，卻生生忍住溢出的衝動，聲音平靜而熾熱，蘊含著某種深沉的情愫。

    “佛修不是凡俗的和尚，大善即可，情永遠是高貴而值得珍惜的。”

    雁斷沒有假惺惺安慰，隻是淡淡敘著事實，“世間不容，不代表錯。

    如今的世間烏煙瘴氣，一顆顆汙濁貪婪的心靈掙紮沉浮，這樣的世間令人作嘔，這樣世間不容的事物，真的是錯？

    愛從來不會錯，也永遠不會錯，我是曾經的世間，眾生不容你，我容你。”

    老僧長髯聳動顫抖，嘴唇不停哆嗦，最終從喉嚨發出嗚咽的泣聲，渾濁的淚水，混著世間的歧視與唾棄，大滴大滴砸落潮濕的泥土。

    一份掩埋於心底深處的愛，卻因世間愚昧無知的偏見生生夭折，痛苦的煎熬，莫過情愁。

    肩負佛宗的重任，肩負師兄的執念，肩負眾生抉擇的痛苦，同時煎熬於紅塵情劫。

    萬載歲月，多少次的夢中人回眸露齒一笑，驚醒卻隻是換來淚流濕滿襟。

    “世俗的佛家，單單是不殺生便已虛偽至極，佛修不是佛家，佛修從來沒有做錯，你也沒有做錯。

    你們是佛修，是執起屠刀的淨世者，倘若手染血腥，便能救贖更多的無辜，那拿起刀，就是放下刀。”

    雁斷的聲音，夾雜在壓抑了萬年之久的情感發泄，有些模糊，卻詭異地清晰如初，“希望你們作出正確的抉擇。

    另外，您師兄的請求，我應下了。”

    “謹遵萬物之父的旨意。”

    老僧抹了把淚水，恭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