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斷有一個相依為命的兄長，叫做雁平。

    雁平並非是雁虛夫婦的親生骨肉，他是雁斷雙親留下照顧自己血脈子嗣的棋子。

    這點在葬陸看來毋庸置疑，盡管那些蛛絲馬跡非常隱秘，但尋常人束手無策，不代表他沒有辦法。

    對於葬陸而言，雖然查詢這些陳年舊事比較麻煩，但隻要花費些許心思，便實非難事。

    雁斷的生平，從身世到經曆，葬陸自認為挖掘得清清楚楚，因此才會選擇在這時候出世，開始接近雁斷這枚棋子。

    他不知曉雁斷和道相遇一事，同樣不清楚為何雁斷的雙親會匆促地扔下自己尚在繈褓的血脈後人，爾後杳無音信。

    但這些本身並不重要。

    畢竟他僅僅需要知道雁斷的過往經曆是怎樣的，以此來推演雁斷的性格如何，再對症下藥，一步步慢慢接近。

    雁斷在他眼隻是一枚棋子，利用這枚棋子，足以順理成章搭上許亦這根線。

    但直到儒雅青年自曝身份，葬陸才察覺他的自以為是究竟是何等可笑。

    許亦失手殺了區區凡人的雁平，因此與雁斷有了瓜葛。

    原本這是一個命運主導的巧合與契機，葬陸當初調查到這些看起來沒有任何陰謀算計成分的巧合與契機之時，確實相當欣喜。

    然而他不是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深思熟慮和謹慎心才是他的性格和行事風格。

    若非如此，他與雁斷的碰麵，也不會拖延到這久之後。

    這久的空白時間，葬陸一方麵利用手下的炮灰們遮掩耳目，一方麵伺機親自調查那些發生在雁斷身上的事情。

    最終對於雁斷身份和許亦聯係沒有任何問題之後，他才開始為接近雁斷做足準備。

    而今儒雅青年俯身耳旁的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語，用最平平無奇的語氣，敘述出了一個最讓葬陸感覺到無比諷刺的事實。

    許亦當年錯殺的雁平，根本沒有死去。

    活生生的雁平近在眼前，赤裸裸的諷刺扇在臉蛋上。

    葬陸以為此生最大的恥辱，莫過於方才被儒雅青年戲耍。

    但人生總是充滿了驚喜。

    還有更大的恥辱，早就給他畫好了坑洞，就等著他往下跳。

    然後葬陸真的不出所料，欣喜若狂地一個猛子紮入了幕後黑手編織的坑洞。

    他狼狽不堪地全身沾滿惹人大笑的泥濘，抬頭趕過去的時候，幕後主使笑意盈盈地俯瞰著他，眸子沒有多餘的情緒，隻有幹淨純粹的冷嘲熱諷。

    “我真是恥辱啊……”

    葬陸一瞬間想通了很多，但同時也不懂了很多，他覺得原本以為摸透的雁斷身世，此時卻被蒙上了一層厚重而神秘的麵紗，看不清摸不著。

    他自認為一切盡在掌握，最終卻悲哀地發現，自己實際上自始至終都是被戲耍的那個。

    恥辱是他自找的。

    他是恥辱。

    “這句話我非常讚同。”

    雁平有些驚異於葬陸的頑強，被洞穿心髒已經這久了，他還是吊著最後一口氣。

    但這句話沒有故意刺激葬陸的意思，畢竟葬陸背後的那人要上報給獨孤高

    層，獨孤高層要喚醒無上存在還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因此葬陸沒有咽下最後一口氣，陪著他閑聊一會兒，總比一個人孤苦伶仃地等著死亡逼近來的強。

    “是，你也覺得我是恥辱？”

    葬陸儼然被雁平無意間的話語刺激了正著，他那最後一口氣險些就喘不上來，但一想到腦海麵諸多疑惑和不甘，他還是硬生生把最後一口氣給提了回來。

    “原本許亦那根線和你無關，偏偏你自己非要撞上去，自找苦吃怪得了誰？”

    雁平實話實道，“所以你真的挺笨。獨孤一族如果每個人都像你這笨就好了。

    話回來，獨孤一族每個人若均如閣下這般恥辱，也不會和大陸角逐萬年之久了。”

    “不，我不笨……笨的是這該死的命運啊！”

    葬陸聽著雁平實誠的話，一時間百感交集，不由得澀聲一笑：“我如果笨，豈能蟄伏中土萬載歲月？

    隻是命運沒有垂憐我罷了……”

    “嗯？”

    雁平抬頭看向湛藍的空，似乎是感受到了極遠的遠方，一股讓他膽寒到顫栗的氣息正在慢慢蘇醒。

    “看來你們獨孤一族辦事效率比我們快多了。”

    他呢喃了一句，轉眼再次看向葬陸，有些可惜地道：“其實我知道你心底有很多疑惑，如果你們高層效率低一些，我還有時間和興致讓人做個明明白白的鬼魂，但現在恐怕隻能讓你先走一步了。”

    “那我得替你罵兩句他們不識相了。”

    葬陸惋惜地輕咳了一聲，幾乎是眨眼間，他殘餘的一縷氣息，就這緩慢而快速地從體內流走。

    “黃泉路上等我過去。”

    雁平目光驀然有些遊離飄忽，“我也隻能找你這個敵人一起走最後一程了。”

    “是，那你可真是悲催，和敵人共赴黃泉不覺得恥辱？”

    葬陸覺得自己確實回乏力了，但聽到雁平飄忽的低喃，他還是勉強梗著脖子道：“其實我最大的疑問就是你為什斷定自己會死……”

    “他們想護著其他人，而我想護著他，他們就想讓我死，所以我就必須死。”

    雁平回過神，答道。

    “人和人不一樣，至少我們和你們不一樣，自相殘殺啊……”

    葬陸突然麵色變得紅潤，就連話的語氣，都從虛浮便得有力。

    “你命挺硬，另外你確實不笨，隻是對於你們自己獨孤一族，知道的相當少啊。”

    雁平知道葬陸是回光返照，所以故意激了他一句。

    “或許吧……”

    葬陸不置可否地一笑，他不願承認雁平的話，但又隱約覺得人類這種生物似乎不論身處何地，本性仍然難移。

    大陸是哪樣，獨孤有差別？

    “你知道，我最喜歡夜晚，星光和月芒真的很美，不用對時不時就會墜落的外隕石而心驚膽戰，多好多美，多美好……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誰願意挑起戰爭？

    你們就生活在我們身旁，但你們活在世外桃源，我們卻恐懼於地獄深淵，這不公平知道？

    不公平！”

    /&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