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之遠的距離，在雁斷與燕靈的全力趕路下，亦不過半時辰，便已然跨越。

    修道之人再弱，亦是凡人難以比擬媲美的仙師。

    朝陽騰半空而上，碎金光芒灑落間，朝露待晞，暖意漸升。

    荒原高山內，草木枯萎，花葉凋零，秋蟬的哀鳴，斷斷續續。

    大山的腳下，是茅屋看似淩亂，實則坐落有致的龍陽村。

    龍陽村地處偏僻，而村莊又因山岩的遮蔽，常年陽光缺缺，故而一眼望去，大有清冷淒涼的蕭瑟，清晨的蒙蒙水霧籠罩著一片茅屋，氣氛顯得些許壓抑。

    此時的村口處，在一位裝束比其他村民稍微華麗整潔些許的佝僂老者帶領下，近乎整個村莊的所有村民，色還擦黑的時候，早早就等候於此，默默等待並企盼著仙師們的大駕光臨。

    “來了！”

    沒有任何不耐，僅存自始至終一成不變的敬畏的佝僂老者，這時候目光一緊，遙望向際邊的雙眼微微大睜，他的瞳孔微縮，神色希冀裹挾畏懼得亮堂了起來。

    隻見遠處的兩道身影，以遠超常人的迅速逼近而來。

    “快點跪下迎接！”

    布衣老者立時反應了過來，他猛然間屈膝跪地，俯首帖耳，神色畢恭畢敬。

    他身後的身後眾人見狀，在布衣老人有些氣急敗壞的低聲冷喝下，均是有些驚慌失措地下意識俯身跪倒。

    所有人都戰戰兢兢，一語不發。

    不遠處的薄霧翻滾起來，一襲青衫的雁斷與燕靈二人身形疾馳間，驟然降臨。

    “恭迎仙師大人！”

    佝僂老人隻覺低垂頭顱，隻能聽見耳邊風聲陣陣，他意識到尊貴的仙人們來了，頓時俯首的姿態更甚，恭敬的聲音，隱約夾雜著顫栗。

    “恭迎仙師大人！”

    隨即，老者身後跪倒的眾人，亦是齊齊恭聲附和道。

    “諸位不必如此，快快請起。”

    雁斷不過一個初出茅廬不久的少年，何時見過此等眾人雙膝跪地的頂禮膜拜之景，他有些不知所措，同樣覺得不明所以，但旋即內心卻是忽然醒悟，他仿如觸動般，將內心的想法脫口而出。

    好似他曾經多次遇到過這般情景。

    而在話間，他更是幾步走到了跪倒的佝僂老者身前，伸手將其緩緩扶起。

    “老人家，這可是龍陽村？”

    扶著老人瘦骨嶙峋的身子，雁斷聲音微澀地詢問道。

    布衣老人骨瘦如柴，使得他不經意間便追憶起了自己的祖父。

    不由得，他的聲音柔和起來。

    “君哥哥……”

    身後看著這一幕的燕靈，自是明了雁斷的心中所想，頓時神色黯淡下去，芳心的苦澀難言。

    她想要大聲喚醒雁斷，卻隻能投鼠忌器地緘口不言，唯有默默陪伴和等待而已。

    而這種等待和陪伴，對她來無疑是一種無聲的折磨、摧殘和煎熬。

    “回稟仙師大人，此處正是龍陽村。

    老朽王木，是龍陽村的村長。

    敢問兩位可是九陽宗的仙師大人？”

    佝僂著身子的王木，聞言微怔之下，恭敬如初道。

    他方才抬眼間，好似在眼前這年輕的仙師臉上，捕捉到了一抹追思之意，不由暗暗道：“這仙師大人，莫非也是性情中人？”

    隻是這話他不敢出來，仙人之中多的是性情古怪之輩，倘若不慎得罪，結果是無法預料的恐怖。

    “在下雁斷，與身後的薇敏姑娘，正是九陽宗弟子。”

    雁斷盡力露出和藹的微笑，語氣溫和地開口道：“村長若是不嫌棄，便稱我等二人之名罷。仙師二字，可是當真折煞我等了。”

    “是啊是啊！”

    這時，燕靈亦是適時地讚同著點點頭，嬌聲道。

    她的一番心思，藏得極深。

    “兩位大人笑了，此處不是話之地，請隨老朽入村，於茅舍詳談一番。”

    王木輕

    咳一聲，沒有再敢接話，隻能生硬地轉過話題，徐徐道。

    在他轉身之際，身後跪倒的眾人，這才如夢方醒般窸窸窣窣地沉默敬畏地站起身來，瑟瑟縮縮地走向了兩側，將寬敞的道路讓出。

    “大人，請。”

    王木恭聲道。

    與此同時，站在兩側的村民，均是齊齊躬身一拜。

    “有勞村長了……”

    見狀，雁斷心下微凜，沉吟少頃，卻隻得暗歎一聲，順從道。

    這是刻入骨子的恐懼，短時間根本無法改變。

    他的步伐挪動起來，慢慢行走於兩側的人影間，神色情不自禁的漸漸僵硬了起來。

    一樣，一模一樣。

    不論是眼前的村長，還是兩側的村民，都是一模一樣的神色。

    那種隱藏於恭敬之下的、極深的恐懼，刻骨銘心的恐懼。

    為什？

    我分明未曾做過什，為何如此恐懼我？

    雁斷感覺思維一滯，隨即腦海開始嗡鳴了起來。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微汗沁出毛孔，呼吸不自覺變得粗重。

    那種恐懼的眼神，仿佛將他徹底籠罩，令人生出深沉的窒息。

    “為什？”

    他的腳步，驀然間停住了。

    “仙師大人？”

    眼見雁斷神色有異，王木皺紋橫生的臉龐，不由得露出惶恐之色。

    “我不是魔鬼，我也是人。

    為什，為什恐懼我？”

    雁斷頓住身形，他的目光靜靜地環視過周遭依舊躬身的人影，聲音有些顫抖地低低反問道。

    他有些不知所措，內心對眾人恭敬之下的恐懼，感到不解……甚至是畏懼。

    “仙師大人，饒命啊！”

    “仙師大人，饒命啊！”

    雁斷語氣平靜的反問，蘊含著狂風暴雨即將到來的征兆，這種發現使得不明所以的村民們，頓時紛紛跪地求饒起來。

    眾人的臉色，均是陡然煞白，一臉惶恐和驚懼。

    “君哥哥，別這樣……

    他們隻是普通的凡人……”

    這時，燕靈眼眶微紅著，企求般聲哽咽道。

    眼見雁斷眸光茫然，一副痛苦無助的模樣，她卻根本無能為力，隻得懇求勸告。

    她是真的很想……

    “凡人……

    凡人……

    凡人……”

    雁斷退後了兩步，他不斷低喃出聲，神色卻是漸漸冷靜了下來。

    四下，一片死寂般的無聲無息。

    “敏，我沒事。

    別總是哭哭啼啼的，女孩子哭多了，就不漂亮了。”

    雁斷驀地長出了一口氣，他按了按眉心，臉龐笑容泛起，向著身邊的燕靈，語氣柔和地道。

    爾後轉身之際，他抬手間輕輕抹去了燕靈嬌容之上一串晶瑩的淚珠，誠懇道：“真的謝謝你，敏……”

    “什……”

    燕靈睫毛輕眨，她抽了抽發紅的瓊鼻，微微發懵。

    雁斷輕輕搖頭，他感覺內心有一根塵封的弦被漸漸理了出來。

    心緒複雜的他，向著跪倒的眾人，冷聲喝道：“都給我站起身來！”

    於是所有人，在一瞬間齊齊起身，盡管顫栗不已，卻仍舊是全部站了起來。

    沒錯，他們恐懼的原因，歸根結底是弱。

    他們，隻是肉體凡胎的凡俗之人罷了。

    雁斷凝視著驚惶的眾人，感覺內心的那根弦，愈發清晰起來。

    因為我是修士，因為我足以掌控他們的生死，故而他們恐懼。

    他們恐懼的是我比他們強橫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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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   不，準確來，他們恐懼的，是我不被約束的力量。

    強橫的力量不可怕，可怕的是這股力量不受幹涉，不被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