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錦心住的，是霍冬來住過的那個房間，麵也是什都沒移動過，他麻灰色的對襟短襖、深藍色的夾棉長袍、擺在床底的布鞋、壘在桌上的醫書……所有所有，都整齊有序地擺放著，仿佛，他下一刻就會推門進來。

    “冬來……”

    楊錦心輕喃了一句，捂著臉蹲下來，決定來李家灣的那一刻起，她就開始不停地告訴自己，所有的一切都過去了，自己要跟從前的種種一刀兩斷，也答應了慕陽，會好好等他回來，還有……那極有可能，已經存在著的小生命。

    可是，一到了這，她就發現，事情並不像她想象的美好，自己也不如，她想的那樣強大。這，到處都充斥著有關冬來的記憶，這的一切，都在提醒著她，冬來就是在這倒下，然後……再沒了然後！

    無聲的眼淚順著指縫流下來，很快就溫熱了她冰涼的手心。

    此時，天邊的彎月還為落下，就被黎明拉開了天幕的一角，染上了一層魚肚白。

    天，亮了！

    楊錦心頭重腳輕地走出房門，熹微的晨光中，還有星星在上空跳躍閃爍，院子很安靜。她的腦子亂糟糟的，一片混沌，毫無頭緒地在院子轉了一圈，呆愣愣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和姐姐昨天餓了一天，應該做點早飯的。

    進了廚房，不久之前，大牛還在這替她們燒了熱水，楊錦心坐在小板凳上，麵前的灶膛，還隱隱帶著熱氣。她搓了搓冰涼的手，點燃灶膛，先開始燒開水。

    剛舀了水在鍋，就聽到一陣敲門聲傳來，然後就聽到大牛樸實的聲音。

    “錦心姐，我是大牛。”

    楊錦心有些意外他這早就過來，開了門，就見他扛著個鼓囊囊的袋子，見到她咧嘴一笑。

    “我在下地道之前，先來給你送糧食。”

    “這早就麻煩你，太謝謝了！”楊錦心將他讓進院來，有著一絲赧然。

    “不麻煩的，就是聽了你的話，秋收之後，我們村出去收了好些糧食回來，都藏進地道了，夠我們吃好一陣的了。”

    大牛一邊說著，一邊將糧食送進了廚房，看到楊錦心在燒水，連忙麻利地開始幫忙。

    楊錦心有些驚訝他的話，訝異地問道:“地道？你們還在挖地道嗎？”

    “是啊！”大牛抬頭看了她一眼，搔搔頭，笑道，“霍大哥將你畫好的圖給了我，後來，我們就一直照著你的圖挖地道，現在已經挖到後山了，再有幾天就能挖通了，你這次回來，正好可以去看看，我們把全村的餘糧都按你說的，藏進了地道，沒有村人引路，任何人都找不到。”

    楊錦心驚喜地展開了大大的笑臉，不住地點頭，“好，做的好，大牛，我今天也正要跟你們說，日本人已經打到江南了，金陵城的人。都差不多撤到了西南，這李家灣雖然離金陵遠，但也是不安全的，你跟大家說一聲，早飯後，過來一趟，我有話跟大家說。”

    “好，我這就去！”

    大牛神色一緊，連忙放下東西就往外走。

    天色大亮，太陽升起，山村一片白霧茫茫，金色的陽光穿透層層白霧，灑下一地的金線，溫暖熙和。

    這不起眼的農家小院聚滿了村民，穿著對襟棉襖的楊錦心，站在院子中央，跟大家講怎樣避開，即將要到來的侵略掃蕩。

    “昨晚，我們從金陵過來的時候，已經見到日本人殺人了，金陵的人已經撤走了，馬上就要過冬了，如果，日本人在金陵沒有找到什有用的東西，就極有可能會到鄉下來找糧食，所以，李家灣也會很危險。”

    楊錦心止不住的惶恐，臉色一片蒼白，一想到那兩個被打死的人，就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那……日本人什時候來，我們也不知道啊，怎防啊？”村德高望重的李大爺，是村的保長，他首先就開口問道。

    “所以，我會將日本人的樣子畫下來給大家看，我們要自己組織起來，年輕男人分成三隊，每天輪換放哨，隻要一見到日本兵的蹤跡，村的人就馬上下地道去，我們不與他們正麵衝突，隻要能躲過去好了。”

    雖然不知道這樣有沒有用，但是楊錦心想不出比這更好的辦法，然後她頓了一下，又說道。

    “而且，據我所知，少帥一直在前線打仗，我們要相信我們的國家和軍隊，相信他們一定能將侵略者趕出去！”

    李家灣民風淳樸，村民又無限相信霍冬來，楊錦心的話，雖然讓他們半信半疑，但是本來現在世道就不好，大家還是提高了警惕。

    楊錦心在李家灣留了下來，楊錦歡在那天晚上過後，情緒有些低落，但是好在對著楊錦心的時候，沒有了冷嘲熱諷的姿態。

    她還是不常出門，楊錦心又開始馬不停蹄地奔波在地道，經過一年的努力，李家灣各家的地道已經大致打通，隻剩下最後通往後山的最後一截，楊錦心很上心，因為這段地道關係到村民安全的後撤。

    楊錦心私下跟大牛說了前線的戰況，他們現在最麻煩的就是，處在完全封閉的世界，不知道外麵到底發生了什事，大牛就自告奮勇的前往金陵打探消息。

    哪想，大牛這一去，就兩天沒有回來，楊錦心擔心又內疚，總覺得是自己讓大牛去以身犯險了，村民也有了小小的慌亂，有村民表示要去尋找大牛，被楊錦心勸住了，她不能再讓人去冒險。

    到了第三天，大牛終於回來了，當他慘白著臉，渾身鮮血，站在小院門口時，楊錦心著實嚇了一大跳。

    “大牛……發生……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