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比起林涵的死亡案,許莫的死亡案並沒有那大的號召力和關注度。
可因為上午那場庭審太過驚動地,下午法院的氣氛絲毫不輸上午,甚至更甚。
這一次,媒體民眾的焦點全不約而同地放在了甄意身上。
比起一個從未聽的成了植物人的言栩是否殺了綁匪許莫,大家更關心甄律師的表現,更關心上午還和檢控官們合作的甄律師,下午便站在對立麵和檢控官展開對決。
上法庭前,甄意遇到了尹鐸。
等候上庭的時間,甄意和他聊了起來:“許莫被殺案,淮如是控方的證人,怎經過上午的事,還沒有取消?”“我也知道因為上午的事,陪審團會對她的印象打折扣。但隻有這一個目擊證人。中午檢控團成員對淮如盤問了很久,她看見言栩把許莫拉下水,她的證詞和之前一樣。對比言栩的自首錄音,淮如的話和
言栩自首的部分情況很吻合。”
尹鐸停頓了一下。
“最後舉手表決,還是讓淮如出庭作證。”
甄意想,難道淮如始終在附近,真看見言栩把許莫拉下水了?
很可能淮如的確是目擊證人。
不過,是不是都無所謂,甄意辯護的重點不在這。
她問:“淮如配合控方作證,會不會有什好處?”
這個問題……
尹鐸微妙地抬了抬眉,隻:“無論在哪兒,控方都有各自的一套行事規則。”
甄意也挑眉,沒關係,她會再送淮如一份大禮。她看他半晌,忍不住笑了。
“笑什?”
“沒事兒,隻是覺得下午的庭審會比上午輕鬆。”
甄意揉了揉鼻子,還是想笑,庭審完後,尹檢控官怕是又要被法官一通訓斥了。
控方對言栩案的控告是:故意殺人,有自首情節,可以量輕。
而辯護人甄意提出的是:無罪辯護。
控方宣讀控訴書後,首先出場的是言格,作為言栩的代表人接受審判。
甄意先對言格提問,兩人一問一答,配合得衣無縫。
“請問你和當事人是什關係?”
“雙生子。”
“為什當事人不能出庭,需要你來做代表?”
“他出了車禍,快一個月,還沒有醒。”
“他為什會出車禍?”
“他車開得太快,不太會控製,翻車了。”
“他開車去幹什?為什開那快?”
“他著急想去自首。”
這話一落,旁聽席上的人注意力愈發集中了。
“自首?”甄意很擅於抓聽眾的情緒,刻意重複了一遍。
“對,自首。”
“當事人他是在許莫死後第二才出的車禍,對嗎?”
“對。”
“為什當時不自首,後來卻那著急地開車趕去?”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殺死了許莫。”言格平靜道。
眾人麵麵相覷。
甄意問:“什叫不知道自己殺了許莫?”
“他以為把許莫拉下水時,許莫已經死了。他以為,他隻是挪動了現場。”
這一下,庭上議論聲起,眾人交頭接耳。這種情況,他們聞所未聞。
甄意要的便是這種效果,點頭:“所以,他並沒有殺人的意圖。並在得知許莫是淹死的之後,心滿懷愧疚,立刻去自首了。”
“反對!”尹鐸提出抗議,“這個推論太空泛。”
“反對有效。”
甄意不了,轉而問:“言栩出車禍了,又是怎自首的呢?”
“他本身不善表達,自首也會緊張,不會話;所以他錄了音,想把錄音筆交給警察。”
“你怎知道有錄音筆?”
“因為翻車後,我去救他,他把錄音筆塞到我手,拜托我一定要交給警察。”
全場寂靜了。
誰這個世界上沒有正直與純粹?
一番下來,她寬容地提問,他沉穩地回答。
行雲流水,細細密密。
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個沉默寡言,因失誤致人於死,卻毫無殺人惡意,努力想糾正錯誤的男人。
甄意猜得出大家的看法,現在她的重點是讓人知道言栩沒有殺人的意圖,至於是不是失誤致人於死。等到後麵,她再來推翻。
很快,到尹鐸來盤問言格。
甄意坐回律師席,手握成拳頭,揪著膝蓋,神經高度緊張,腿也不斷打顫。以前庭審,她也會因為激動和緊張發抖,但還從沒這厲害過。
她是真不想看到尹鐸在言語上欺負了言格,而且還是在那多雙眼睛和攝像頭之前。
可明顯,言格比她從容得多。
關於之前甄意的問題,尹鐸並沒過多重複,主要側重點在:
“當事人為什要移動現場,把死者拖進水池?”
言格實話實:“他以為他的未婚妻安醫生殺了死者,他想幫她減輕嫌疑。”
“為什他認為安醫生會殺了死者?”
“死者多年前傷害過安醫生,有一段恩怨,而死者生前最後一段時間,以換心為由,頻繁要挾威逼安醫生。給安醫生造成極大的的精神壓力。我弟弟才做出這樣的判斷。”
“能出那段恩怨嗎?”
“不能。”言格淡定回答,“這是個人隱私。”
尹鐸停了一秒,見縫插針地追問:
“是安醫生故意殺人,言栩協助她嗎?”
“反對!”甄意像是彈跳起來,“控方言語誤導!”
“反對有效。”
言格卻很平靜,還坦然地選擇回答。
他:“安醫生的自衛傷人案,法院已經下了判決。所以,請尊重法院的判決事實,先生。”
他簡直和律師一樣詭辯。
尹鐸停了一秒,繼續問:“你那段恩怨是隱私,那是足以讓人恨之入骨的傷害嗎?”
“是。”
“我可以認為那種傷害能夠讓當事人言栩因為心疼自己的未婚妻,想殺了死者來報仇泄憤嗎?”
“反對!”甄意刷的站起來,搶台詞,“檢控官請注意你的行為!”
法官幽幽地看了甄意一眼,又看向尹鐸:“反對有效!檢控官請注意你的行為。”
尹鐸:“……”
言格深深地看向甄意,又收回目光去。
尹鐸不繼續追問了,他的影射已經成功。
甄意擔憂言格的心情會不會受傷憋悶,可他看上去風淡雲輕的,不徐不疾地開口:“我可以回答你剛才的問題。”
他繼續給人留坦然誠懇的印象。
“答案是否定的。”他異常的從容。
“言栩他很簡單善良,多年前就知道了這段恩怨,但他並沒有心懷仇恨。也正是因為他的簡單,他才會在沒有任何人懷疑他的情況下,主動去自首。”
尹鐸覺得棘手了,剛才分明是他丟出去的陷阱,卻反而讓對方利用,讓對方變得更可信。
他問:“當事人有自閉症嗎?”
“是。”
“自閉症的人往往偏執,脾氣古怪。他會不會因為執拗的想法而在當時對許莫懷有惡意?”
這個問題非常微妙了。
甄意很想反對,可她莫名感覺言格能夠回答。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緊張得心快跳到耳朵上來。
而言格沿用尹鐸的話,道:“自閉症的人偏執,所以對有些事情會記得格外清楚,並毫不轉圜地恪守。所以,他時刻謹記我們家的家訓,比如保護家人,比如不能殺人,又比如,做了錯事就必須主動受罰。我想,這三條已經足夠解釋
清楚他一切的行為。”
再次借力打力,反客為主。
言格不迫地完,尹鐸沒問題了,法庭上也安靜一片。
他真的是一個骨子矜貴的男人,淡靜的麵容,平和的語氣,被質問也不生氣,被挑釁也不惱怒,得了優勢不會盛氣,占了先機也不淩人,永遠含著風度卻又內斂不外放。
讓庭上所有人都願意相信他的話,仿佛一眼便深知他正直可信。
他們哪還見過這樣淡雅的人?
他太過縝密從容,控方基本沒有挖到有用的信息,反而讓陪審團更相信言栩出於無意,且以為許莫真的死了。
言格離席時,看了甄意一眼。發現她已經完全鬆了口氣,也正看著他,表情是職業化的冷靜,眼睛卻隱隱含著歡喜。
他想,他哪有什好擔心的?
太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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