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格黑眸清湛,一瞬不眨地凝視著她,不言語,也不解釋。
甄意微微一笑,朝他伸出手臂。
他接住她柔軟滑膩的手腕,往自己身前一帶,兩把輪椅便滑動著,輕碰到了一起。
她便開心地笑了:“好好玩。”
言格不話,隻是靜靜看著她。
她摸摸他的手,手指在他的掌心畫圈圈:
“言格~~~”她的聲音異常的柔軟嬌俏,是在撒嬌。
“嗯?”
“我想上庭。”她滿心期盼,盈盈看住他。
他垂了一下眼眸,反握住她的手,等她繼續。
“我想上庭,想自己做辯護人,還想搞清楚這兩件死亡案的真相。不管是不是甄心,我都想弄清楚。不然,心似乎一直不會放下。”她著,還很顧慮他的好心,又乖巧道。
“至於你請的律師,讓他們給我做律師團好不好,有他們的協助和幫忙,一定會穩操勝券。”
言格不言語,仍舊隻是靜靜凝望著她。
可隻是那樣一個安靜的眼神,甄意看到了欣賞,卻也看到了心疼。
“不用擔心我啦。我很想光明正大地把這件事情做一個了結,即使站在公眾麵前,我也要昂頭挺胸,問心無愧。你,願意給我這個機會嗎?”
她歪著頭,燦爛地笑了。
又軟糯糯地搖搖他的手,“好不好啦~~~”
她還要什,他伸手過來,捧住了她的臉頰,她一瞬間便詞窮了,鬼使神差般隻能定定地望住他。
言格眸光深深,拇指緩緩在她臉頰上摩挲,所有的憐惜與不舍全封存進了心底,眼中隻有淡然的支持與信任,回應了一個字:
“好。”
甄意,你想要自由,我便給你自由。
……
關於淮如死亡的細節,甄意記不起來了。這並非言格對她的催眠幹擾。
被囚禁時,由於楊姿對她的刺激,她想起了言格讓她忘記的事,想起了那淮如闖入她家後所做的一切,的一切。
可記憶卡殼在了陽台上,當她腦子出現那個“殺了她”的聲音後,什都不記得了。
關於楊姿死亡的細節,甄意也記不起來了。
司瑰的“死”刺激得她幾乎發瘋,她記得自己的身體朝楊姿走過去,甄心在“殺了她”,她拚命阻止和掙紮,不斷摔倒在地又站起。
她累得筋疲力盡,痛苦不堪,最後暈了過去。等從噩夢驚醒時,楊姿已經死了,腹部的槍洞還在冒血,而左胸口上插著一把刀。
淮生挑著眉看甄意(甄心):“你果然對她恨之入骨,一刀直中心髒,厲害。”
……
那時,甄意心都涼了,卻隻能裝作甄心,冷哼一聲,看著死去的楊姿,鄙夷地了句“該死”。
楊姿是不是甄心和這具身體殺的,她已無力去管,她隻能用盡所有的心思和精力支撐這具破敗的身體站起來,逼迫自己死死忍住渾身爆發的疼痛,裝作若無其事。
……
距那件事過去整整45了。直到今,甄意的身體也不上是完全康複,心理上的傷害和陰影則更無法衡量。
汽車行駛到法院門口的時候,車外的記者圍堵得水泄不通,滿世界的閃光燈要晃花了人的眼。即使車窗上是深黑色的玻璃,也有一絲絲光線刺進來。
這一年,甄意參與的庭審案,一個比一個引人注目。
唐裳宋依案一戰成名,戚勉案聲名鵲起,淮如林涵案揚名立萬,一躍躋身大律師之流;卻在人生最意氣最巔峰的時刻,深陷兩起謀殺案。
比起這一切,最攫人眼球的莫過於她的人格分裂。這種通常隻存在於影視作品中的精神病症激起了所有人的獵奇心理。最近很長的一段時間,報紙媒體都在談論“人格分裂”的基本常識和特征,電視台也湊熱鬧地開辟了專門的專家講座,為公眾答疑解惑
。甄意曾經參與過的庭審全都被拿出來剖析。
一度有謠傳,甄律師委托了hk最有名的7位大律師組成金裝大律師團,為她打官司,她甚至不會出庭,從此消失在公眾視野。
但,後來很快證明那隻是道聽途。
甄律師不僅要出庭,甚至還申請了自己為自己辯護,自己做自己的辯護人。而這又是hk庭審史上少見的先例。
媒體把這次庭審定義為比上次淮如案更詭異的“世紀大庭審”。
不管這次開庭的結果如何,這個年輕的女律師注定將成為hk法庭史上的傳奇人物了。
這段時間,外界大風大浪,甄意心底卻始終安寧,庭審需要準備的手續全交給了言格請來的律師團。
在錄了口供,接受8位精神科醫生的鑒定後,她一次也未再露麵,每都窩在言格的公寓,在他的陪伴下,心無旁騖地看材料。
每都有一點新感受,每都對自己更堅定一分。
就像到了此刻,車外喧鬧嘈雜,她卻靠在言格懷,凝神靜氣的安然模樣。
模糊的人聲被隔離在外邊,車廂靜謐而安詳。
言格應她的要求,在給她念詩。自上次看見安瑤給言栩念詩後,她就心血來潮了,時不時給他提著要求。
女人心懷的情詩,言格讀起來並不太習慣,嗓音微微窘迫,有些尷尬。
她閉著眼睛聽著,滿心愜意。
汽車駛進法院,把記者們留在了身後。
言格一首詩念完,車也停住。
下了車,他便沉默了,隻一直握著她的手,送她走向法庭;她無聲跟在一旁,知道他心疼她這般挺身而出的麵對。
長長的走廊,彼此都是一言不發,隻有鞋子踩在地板上的聲響。
這次,檢控方提出的控訴很微妙,並非“謀殺罪”,也未提及“終身監禁”;而是用了“非預懷惡意”的“非法殺人”。
如此,檢控方甚至不用舉出確鑿的證據證明甄意對兩位死者有惡意,有預謀。
隻需證明她的確殺了人,她有精神問題,就可以讓法庭下判定,將甄意“囚禁入精神病犯人看管所”,實際上就是精神病監獄。
……
不太長的走廊很快到了盡頭,言格停下腳步,眸光清淺望著她,拇指仍是習慣性地在她手背上摩挲,或許有很多話,終究卻隻緩緩了一句:
“甄意,我相信你的能力。”
分明有那樣多的心疼,出來卻是一句信任。
甄意一時眼睛發酸,差點兒流淚。
但她是甄意,當然燦爛地笑了:“你好好看著吧,我最厲害啦。”
她衝他招招手,轉身走了。
……
這次庭審是甄意第一次坐上被告席。
她隔著欄杆看,旁聽席上是黑壓壓的人群,全都眼神好奇地看著她,像看籠子的動物。
她不介意,一眼就看到了言格,清雋而卓然,分明從不張揚,可到了哪兒都是生的出眾。
此刻,他亦是看著她。雖然距離太遠瞧不清眼神,可她也知道他必然是溫柔專注的。
甄意垂下眸,想了想自己的辯護點:“沒有殺人”,“能夠自控”,“可以自主入院接受治療”,但“不能強製關押”。
曾經有一瞬,她想過,她的病情嚴重到了這種地步,她也害怕甄心會隨時竄出來害人。她這樣的社會危險分子理應被關押起來,住進精神病監獄永無自由。
可是……
言格,我是如此心疼你。心疼你為我受的傷,心疼甄心給你的傷,心疼你對我的執迷不悔,心疼如果我失去了自由不能陪在你身邊,你會從此沉默絕望。
如果不是你,我願意被關起來,不再對任何人造成傷害。
可,這世上,隻有你能給我救贖,也隻有我能拯救你。
所以,即使我是全下眼中的精神病和危險分子,為了你,負全下人,又如何呢?由於甄意的精神問題,檢控方提出的重點不在被殺的人,而在甄意本身,目的在於把她這個精神病危險分子“囚禁入精神病犯人看管所”,這樣一來,淮如和楊姿兩起案子則成了證明她精神病失控,“非法殺
人”的證據。
所以,兩起案子在同一次庭審中一起審理。
很快,在一庭的肅靜,法官宣布了開庭。
尹鐸作為檢控官,宣讀控訴書後,開始了對甄意的詢問。
“你叫什名字?”一開始的問題,就很微妙。
“甄意。”
“方便告訴我們,你另一個人格的名字嗎?”這個問題讓旁聽席上的人都好奇地觀望過來。
甄意抬眸看他,道:“請不要誤導我。”
她就是她自己的辯護律師,尹鐸自然不好責難。
他盯著她看了幾秒,拿起幾分鑒定書:“這是8位精神科醫生對你做的鑒定,你在做鑒定的過程中,有沒有受到強迫和不公正待遇?”
“沒有。”
“有一份鑒定認為,你患有人格分裂症,你認為這個鑒定結果符合實際嗎?”
一庭的人都在屏神靜氣。
甄意停了一秒,道:“8位精神病鑒定專家,位認為我有人格分裂;位中立,另外位認為我精神狀況良好,沒有病症。
尹檢控官認為,另外5位專家的鑒定結果符合實際嗎?”
一旁的陪審員們麵麵相覷。顯然沒想到精神鑒定會有這大的誤差。
尹鐸早有準備,道:“人格分裂症在臨床上極為少見,並不像其他的精神病種有固定的鑒定模式,所以會存在一定的誤差。”
甄意點了一下頭,誠懇道:
“既然尹檢控官承認會存在一定的誤差,想必意思就是,認定我有人格分裂的那位鑒定專家可能存在錯誤了。”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尹鐸極輕地斂了一下眉心,出其不意啊。
看來,雖然經曆了一番磨難和近兩個月的養傷,可回到庭上,她還是那個伶牙俐齒,思維敏捷的甄律師。
他換了一種方式:“前季陽警官在淮如案後,審問過你。他後來調查,意外發現你有一位神秘的親屬。”
甄意沒應,等著他繼續。
“後來警方走訪了你身邊的人,從你的大學同學和工作同事口中得知,你有一個姐姐,在美國工作。會定期給你打錢,在你沮喪的時候電話安慰你。你方便一下,你姐姐的名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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